当一碗热气腾腾的土豆炖茄子端上来的时候,我能辨认出这是不是老徐的手艺。我的妈妈叫老徐,四道拿手菜:家常凉菜,土豆炖茄子,干炸带鱼,酸菜炖排骨.每次回家我都吵着喊老徐亲手做给我吃,心满意足。

  老徐今年60岁,在认识她的人眼里,都说她好年轻看不出像60岁的人。我家住6楼没电梯 ,老徐通常跟外孙们赛跑到6楼也不打怵,健步如飞。可能苦都在以前的日子吃完了,挺过来收获的都是财富。

  听我妈讲,她小时候在家里排行老三,生下来她的爸妈就在村子里生产队种地赚工分,到她上小学,家里弟弟妹妹还小,一家人吃饭也是不够糊口,说我二姨更惨,出生时候三年自然灾害,我姥姥吃不饱,奶水不够,差点养不活。家里穷的时候,规矩也很严格,据我妈说,我姥姥有一条烧火棍,在外面贪玩回家晚了一分钟,这条烧火棍就在高高举起的位置等着她了,无论如何是躲不开的；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有谁闹或者说话,那我姥姥的筷子就紧接着到了他的脑门儿上了,吃饭掉个饭粒都要被打。要是打碎个碗,一个星期都不会收到好脸色。所以老徐常常以此告诫我跟我弟“我对你们真是太好了,你们算是幸福到家了。”

  我妈十来岁的时候心疼我姥爷赚工分养家,非要辍学。说起辍学,老徐后来经常感到遗憾,想着当时如果坚持读书,生活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果,就不用一辈子在庄稼地辛苦。她当时学习成绩不错,我姥爷也不同意她辍学,为这事老徐犟了好几天,说啥就是不读了。然后只能下地割稻子,第一天都累哭了也追不上别个大人们,就这也没有再把自己送回学校,咬着牙度过了最不能吃苦的阶段,成了劳动能手。老徐的孝顺还在她嫁给我爸之后,姥姥姥爷两个人自己过生活,膝下四个女儿都陆续出嫁,唯一的儿子也在事故中离世,老徐为了让她的父母过年热闹一些,冲淡生活带给他们的悲伤,每年寒暑假就由我过去陪他们,一直到我高三他们相继去世。

  虽然我大部分的青少年时光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姥姥家,但是我知道老徐跟我爸过得并不轻松。一来日子磕磕碰碰难免的有一些纠纷,家里做生意那几年我爸出奇的运气不够,不是赔款就是赔本,直到后来回到老家种地经济上也是捉襟见肘的。所以两个人供我和弟弟上学的钱是后来几十亩地种烤烟,熬夜熬热地看着烤烟炉子里的温度,填煤加料倒杆,起早贪黑地出烟挑烟,风雨无阻抢收烟叶子,还有我爸腊月里去哈市凿冰雕睡在冰上换来的,我妈还因此落下很难治愈的荨麻疹,但是天性要强的老徐,给自己设定一个接一个的人生目标,乐观地实现了我读大学离开庄稼地,我弟安稳地在社会立足发展,我们各自小家庭幸福。现在也在帮我们照顾孩子支持我们的事业,可以说需要钱出钱需要人出力,一辈子苦心经营,孝顺父母,扶持子女。

  再者是家族的重男轻女,让我几度差点辍学回家种地。我自己也没有读书的榜样，没有好好学习的动力。记得有一次是因为我的作业,转学过来这个学校不久,爸妈忙着做小生意顾不上我们,四年级作业太多了,我记得好像是每个成语抄三遍,一共写完A4纸要写满10页,我只写了3页就睡着了,第二天上课偷偷在课桌膛补,结果被老师抓住拎回家(当然这不是我第一次了,拎回家就这一次),没啥好解释的了,老师直接让作业都写不完不要送去学校了。老徐安抚好老师,回来收拾我,看我不争气的样子,老徐气坏了,一顿恨铁不成钢的巴掌之后,决定每天晚上陪我写作业。经历了一系列不知所措和搬家转学,后来终于开窍了,算是没辜负老妈的期望。老徐虽然二年级毕业的文化水平,却顶住家族重度重男轻女的压力,在经济不支的情况下,坚持把我供到大学毕业,不得不说,这是老徐对整个家庭未来的远见卓识。

  记得《大明王朝》里有一个情节说海瑞一家从海南到了京城等待安排的时候,是大冬天,海瑞一家人在室内打赤脚,进门还要舀一瓢冷水冲脚,京城的朋友很不理解他们家的做法,海瑞说:我们家祖上都是种田的,一年四季没鞋子打赤脚下田,形成了抗寒的体质,脚总是热乎乎的。到了海瑞,李时珍讲他这是极阳之体。所以今天的自己都是祖上品格的传承,老徐的要强也深深影响着我和弟弟:日子不管怎样,未来一定会更好!

  谨以此文送给2023年母亲节的老徐,后面还会有很多故事,我们一起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