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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四岁的秋天
二、在我心头开出了一朵烂漫的花
三、春夜喜雨自有千树万树梨花开
四、这是一场梦
五、救他的人并不是我
六、怕只有在梦里良人才会笑着归来
七、我的尊严被踩在脚底
八、我想和亲
九、何以何以思枯尽
十、梦兮梦兮还复来
秦无言总来到我的梦里，他的笑在阑珊的夜色里、在风里、在雨里、在心里，可唯独不在眼里。 ——题记
一、十四岁的秋天
我是大凉国最可笑的一个公主。
没有显赫的出身，没有可人的容貌，却和那些高贵美丽的公主一样有着囚牢似的人生。伸出手，是斑驳的朱墙；抬起头，是四角的方天，年纪一到，逃脱不了远嫁和亲的命运。
最后一次见到父母亲，是在大凉国边境的战场，霞披长空，雄浑万里。父亲吃了人生第一场败仗，母亲含恨自刎。闻风赶来的救援队将我救出，皇上封我为公主加以抚慰，从此失去一切的我被锁在深宫里，等着十五岁那一年和亲的圣旨。
可命运总有缺口，比如在我十四岁这年的秋天，我遇见了秦无言——一个盲眼的宫廷画师。
那天我在惜韵公主殿外的银杏树下等着午睡未醒的她，秋风萧瑟，我蹲下身用裙摆兜起一地的落叶，向天空中扬去。它们纷纷落至我的头顶身畔，令我想起了战场上大风卷起的黄沙，像父亲持刀折戟的背影，像母亲凄凄闪烁的泪花。
转身时，我望见墙角一身白衣的秦无言，在萧瑟的时节里，裹挟着漫天飘飞的银杏叶，一并在我眼前簌簌而落。
我方想问他是何人，却是惜韵公主推门而出。不知怎地，我心口突然一跳，没由来起了一阵慌乱，匆忙躲到了银杏树后。
惜韵是唯一一个愿意与我亲近的正牌公主，容颜姣好、性情婉约，是大凉国的骄傲，她以上宾之礼招待他，一边信手绾着胸前的半簪青丝，一边回身盈盈笑道：“公子小心脚下。”秦无言还了礼，便跟着惜韵入了内殿。
台阶前，他身子微微一顿，将头向旁微侧了侧，我又瑟缩着向树后躲了躲，祈祷着莫要让他看到我。可当他无尘的背影在我迷蒙的视线中蹁跹而过时，心底的一瞬而空令我明白，我是多么期望一场与秦无言的不期而遇。
秦无言在院中与我擦身而过，已是一个时辰后。
彼时日斜西山，余晖折洒在朱红色的高墙里漫出一道道温婉的光影，白衣无尘的他脚步匆匆地离去，衣角卷带落叶两片，轻轻跃起又散落。
惜韵诧异地发现我立在院中已久，遂对身边的宫女埋怨了几句。宫人的冷待，我早已习以为常，不过一笑了之。她站在夕阳底下，满心欢喜的展开手里的一幅画轴。画中，有红霞蔽日。美人霓裳，女子倚窗而卧，杏眼流波，似喜非喜，眉心一朵梨花，颔下一点朱砂，静美若细柳芙蓉。
这画中女子，与惜韵有五分相似，也有五分不似。仔细端详后，我凝眸问她：“这是方才那位先生所画？” 惜韵含笑道：“不错，他叫秦无言，是我求了父皇从民间请来的画师，是个瞎子。他只通过每个人对自己样貌的描述作画，落笔极富神韵。”若非惜韵亲口道明，我绝不相信此画竟出于盲人之手。而震惊之余，有小小的窃喜在心头蔓延。
二、 在我心头开出了一朵烂漫的花
回宫后，我开始差人打听秦无言的消息，听说他为惜韵画的美人像在后宫流传开来，贤妃已先人一步请秦无言第二日清晨便到宫中作画。
晨起梳妆，描画了精致的妆容，我独自一人在永安亭溪边静静地等候。永安亭地处偏僻，而且是从宫门通往贤妃宫中的必经之路，果不多时，一身白衣的秦无言渐渐走进我的视线。只是后妃不比公主，寻常男子入宫拜见时必有宫女跟随。
我解下素常挂在腰间的玉佩向花丛中扔去，弯腰在巷路里假意寻找。终于，一双素色的祥云靴停在我眼前。
一瞬目眩，我抬起头，正望进秦无言那双无波的眸子里，漆黑的瞳孔里有我瑟缩的身影和并不好看的眉眼。我下意识的避过身去，却恍然惊觉他是看不到的。定下心神后，我立在他面前婉声道：“我丢了玉佩在此寻找，不想冲撞了秦公子，还请见谅。”他微微一笑，目光从我的头顶掠过，声音清冽道：“扰了贵人是无言的错。只是贵人既是宫中之人，又如何知晓鄙人的姓名。”
我迷恋地望着他玄黑入鬓的长眉，笑着说：“我叫裁双，也是位公主，昨日为惜韵公主作画时，我恰好在她宫中。”
秦无言笑意不减，旋即又郑重地向我施了一礼。我虽名分上是个公主，可宫里人人皆知我不过是颗棋子，皇帝此举表面上是告慰我的父母亲，实际上是做和亲之用，为榨干我们凌家最后一点血脉。
我从未享受过一个公主应受的礼遇，直到这一刻。
就在我以为他又要与我擦身而过时，他竟通过声音找准了我的眼睛所在，没有谦卑礼让的回避，而是直直地望进我流盼的目光里。恍惚间，我竟有一种他能看到我的错觉。“若公主不嫌弃无言技拙，待无言从贤妃处回来时，可为公主画一幅画像。”我喜上眉梢。
在永安亭的凉风里，我目送秦无言离去，他无尘的白衣在枯黄的落叶中飘出几缕落寞，萦绕在我心头，开出了一朵烂漫的花。
我开始想，要怎样将我无颜的容貌描述的倾国倾城，让他为我画上一幅绝美的画像。可等到日光攀上满院的银杏树映出片片流金时，秦无言还是没有来。
贤妃以秦无言画技拙劣为由，盛怒之下将他驱逐出宫。
我匆忙找到惜韵，向她打听秦无言在宫外的住所。她狐疑地看了看我：“知道他的住所又怎样，你可知宫墙里的人若要插翅高飞有多难？”
我向皇帝请愿想回将军府看一看。入宫三年，这是我唯一一次请求。当马车停靠在昔日富丽堂皇如今破落潦倒的将军府门前时，我偷偷抹了抹汹涌而来的泪水。三年了，我未曾想过要回来，只因物是人非，何苦平添悲潦。秋高气爽，我举眸望向无边无际的天空，湛蓝得一碧如洗，终究那四角的天空是不同的。
我将满腔悲愤吞回腹中，沉着嗓子对身后的一众太监宫女道：“我想一个人进去看看，晚些时候再出来。”我本不是金枝玉叶，他们奉命护我也是极不讨好的差事，得我这一令，反倒省了心，唯唯诺诺地应了。我一路小跑着穿堂而过，不敢看家中的一景一物，生怕生了贪恋之感与惜悼之情。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眼下，分明有更紧要的事。府中有一条密道，从前父亲常常从密道里过，去油坊街的书院拜访一个老友。这条密道恰巧被我撞破，连我母亲都是不知道的。
顺利逃到油坊街，已是一个时辰后。密道常年无人走动，湿冷黑漆，闭上眼，是秦无言温默的笑将恐惧一扫而散。使我撞着胆子向前冲。我按照惜韵给我的住址仔细找去，三年不曾踏足金陵城，此间繁华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正在一条巷子中徘徊不前时，不防身后忽然有人如风一般跑来，将我撞倒在地。我嘴角擦破流了血，忍不住骂道：“几年未曾进城，民风竟这般粗鲁了么？”还不待我站起身来，又是几个蒙面人从巷口处飞奔过来，手里操着长剑或短刀，边追边喊道：“娘娘吩咐了，不必留活口！”
几乎是在听到“娘娘”二字的同时，我抬眼看见一道白影飞窜在瓦房之上，此人身轻如燕，轻功了得，以一人之力躲避数十人的追杀，仍不落下风。
檐上的他一个转身，我心中突地一跳。
霁月清风，皓白无尘，不是秦无言又是谁？
他先人一步从檐上跳下，落在我身边时，衣袂飞起，卷起叠叠落叶，迷了我的眼，我一把拉住他的手，匆忙道：“公子跟我来。”
他身手极快，我告诉他将军府密道的方向，由他携着我轻飞而去。
我凝眸望着他俊逸的侧颜，秋风拂乱了他鬓角的碎发，他眼中闪烁着的别样光芒令我相信他其实是看得到的。
三、春夜喜雨自有千树万树梨花开
当厚重的机关猛地盖上时，天地又重回一片漆黑。只是这次，身边有了他，我不再恐惧。
秦无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闭着眼睛缩在他怀里，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像寂寞的宫夜里狂打的雨点，春夜喜雨自有千树万树梨花开。
（未完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