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学校举行了一个才艺比拼,班上的一个女孩被选了上去,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除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还有着优异的成绩,姣好的容颜,曼妙的身材,出类拔萃,在人群中只消看一眼,便被夺取了目光。
“学习好又怎样,成天一副狗眼年人低的样子,待会等着看她出丑……”兄弟在旁边絮絮叨叨,这时她的歌声响起了……
宛如一只百灵鸟,冲破牢笼的束缚,那歌声飞越丛林、小溪、山川、河流,带着晨露,从金色的光芒之中走来,窜入你的耳朵、你的心脏,直让你的血液为之沸腾,根根汗毛竖起,惟愿倾耳一听。我想说些什么,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旁边的兄弟,似乎也是这样,呆愣着,但我分明看见了他迷茫的眼神中冲出的一丝光亮,渐渐的,我感觉他的目光飘远了,落在了地平线上,落在了地平线的歌声上。
“以此歌,敬我母亲。”台上的女孩朝观众鞠了一躬,接着是台下一阵热烈的掌声。
兄弟没有鼓掌,不知道他是忘记了,还是不想。
第二天,兄弟的气质完全变了,不像曾经那么大大咧咧了,常常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嘴唇时不时颤动,好像在说些什么,又好像不是。
这样几乎过了一个多周,我才知道他在唱歌,一首关于秋天的歌,他的嗓音本来就很沙哑且口音重,唱出的调子只能是混乱的音符。
“我不要跟他做同桌了。”班会上兄弟的同桌向老师申诉。
“怎么了?”
“他成天都在哼一些不知名的调子,吵死了。”
老师微微皱起了眉头,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问我兄弟:“这是真的吗?”
兄弟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点了点头,眼神朝我这里瞟了过来,不知道是在看我,还是在看我前面的那个女孩。
“那你唱一首,让我听听你在唱什么?”老师说。
兄弟一震,接着缓缓地张开嘴巴:“我……我,我唱吧。”
刹那间全班一阵哄堂大笑,更有拍桌子的人,嘲笑声、怂恿声不断变大,简直要振聋我的耳朵。老师咳了咳,表示安静,兄弟走上了讲台,转过头向我的方向望了一望,接着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歌声响起来了,仔细听调子有点熟悉,但不知道为何,想要情不自禁地捂住耳朵,我前方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脸色先是一白,接着变得通红,一个同学突然用手指向我前方的女孩:“是她在文艺表演上的调子!”
不知道是谁起哄,“噫”了起来,兄弟的脸红的像苹果,向我这里一瞟,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脸,便匆匆地跑了下去。
“别吵了!”老师制止到,“该玩的玩了,该起哄的起哄了,咱们讲正事。”老师又讲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兄弟,他的眼角似乎有一抹泪光。
这是我与做他兄弟七年第二次见他哭,还记得第一次是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经常告诉我是车夺走了他母亲的生命。
放学之后,我走在兄弟的旁边,昔日无话不谈的我们一下子都变得沉默了,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接着又向前走去,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个女孩的背影……
是兄弟,不说话也明白……
在学校里,他已经不再唱歌,只是注视着窗外的落叶。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混更护花,秋天落叶的声音,就是秋歌最好的伴奏,看见又显开怀的笑脸,我也笑了。
绯闻传的越来越大,那个女孩已经不敢向我兄弟说一句话了,到了春天,那个女孩再也没有回来,有人说她转学了。
自那以后,兄弟再也没笑过。
一日,兄弟打来了电:“啥?”
“你知道的,春天到了就没有伴奏了,我想让你当我的伴奏。”
那一刻我才明白,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我缓缓地落了泪,答应了。
兄弟要我吹笛子,学笛子太浪费钱,所以我只能在电脑上自学,本就不懂乐器的我,自然吹不好,因此兄弟常常数落我。
练了好同个月,练的都是昔日那个女孩唱的曲子,恰逢校园才艺表演,兄弟与我报名了,我们抽的是六号,一个吉利的数字。
可当表演快开始时,兄弟突然想起忘了拿我的笛子,他就向我打个招呼,往他家跑去。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过去了,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五号下台了,到我们了,仍不见他的影子。
主持人已经强行拖延了一分钟时间,另一个主持人问我,你朋友到底会不会来,我想着应该会吧, 主持人拖不住了,只好让七号上台,我看了看大门,仍没有兄弟的人影。
“我们取消。”我黯然离开了预备的地方。
表演结束了,他仍然没来,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很沮丧,踢着路上的空瓶子,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兄弟从前面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手中还拿了一个笛子。
“结束了吗?”
我嗯了声。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顿生怒火,激动的抓住了兄弟的衣领,“准备了好几个月,你却只对我说一声对不起?”
兄弟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垂下了头,我松开了手,继续朝前面的黑暗走去。
“我看见她了!”兄弟突然发话,“我看见他跟一个男生走到了一起,我跟着他们,他们去了一个公园,她为那个男孩唱歌,唱的是秋歌,我听入迷了。”
我眼睛突然一瞪,嘴巴张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拍一拍兄弟的肩膀。
经过公园,我听见了那熟悉的歌唱,似乎打开了我一年前的记忆,我看着那个女孩,心中笑了一笑。
“好听吗?不是吗?”兄弟说道,“你以后不用再吹笛子了。”兄弟突然换了一副脸色,将手中的笛子塞到我的手中,便捂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兄弟再也没有同我说过话,他每次看见我,都快步走开,第二年春天,他也离开了这所学校。
刚开始我经过他的屋前,还能听见他的歌声,他的歌声已经很好了,但他仍然这样练着,直到有一天,我再也没有听到歌声。
“他们呀,前几天刚搬走。”守门大爷告诉我。
“谢谢。”我忍着泪水离开,走在那熟悉的老路上,我的泪水突然打开了枷锁,从我脸上滑了下来。
熟悉的小路还在,却没有熟悉的人,熟悉的老屋还在,却没有熟悉的情。
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离开,最终都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可能人生就是路,有一些通向平凡,有一些通向辉煌,你走的是平凡之路,所以你无法遇见她,而我虽然走的也是平凡之路,但方向不同,所以我们有一次相遇。
如果兄弟还在的话,他可能会说:“我甘愿平凡,若春泥护花。”
进入了新的学校,新的年级,我不知道为何要收集一下那个女孩的消息,最终一个男生,昔日那个女孩的同学告诉了我很多。
“她呀,就是一个假女人,成天在那里勾引男生。”那个男生似乎对她很不满,“你知道吗,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我大惊,突然想起她那天唱歌后说的:“敬我的母亲!”
“没事吧,老兄,继续听我说,她母亲为了她头发都白了,但她为了钱还是跟了她父亲走了,就是因为她父亲有钱,你知道后来她母亲咋了吗?”
“咋了?”
“她一走,她母亲就彻底老了下来,她也不去看她的母亲,她母亲给她买了一个洋娃娃,她说这是垃圾,扔掉了,结果过了几个月,有人在河里捞出了她的母亲。”
我眼睛瞪的像乒乓球那么大,“你有她手机号吗?”
“有哇!”男生把她手机号给了我,我不断地说谢谢,一放学,就飞一般地跑回了家,拨了我兄弟的电话。
“你在哪儿?”
“病床上。”
“你怎么在那里?”
“车祸,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没啥事吧?”
“没,……没事,就是流了点血。”
“我给你那个女孩的电话。”
“你怎么有她的电话?”
“我才打听到的”
“谢谢了,兄弟!”……
过了一会儿,兄弟打来了电话,声音有些虚弱。“她没有接……”
这时我听见了一群杂乱的声音。
“你怎么了?”我问道。
“要做一个手术,没什么大碍。”
“那车是怎么撞到你的?”
“一个孩子,不要紧的,我救了那个孩子,因为我母亲也这样做过。”
我一震,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你疯了吗?”
“没事,我想明白了,医生不让我打了,我要去做手术了。”
手机挂断了。
几天后,我参加了兄弟的葬礼,看着那张黑白照片,满是心酸。那一天,我带上了我的笛子,我一直没有把那个女孩的事告诉我兄弟,可能是为了给他一点点小憧憬吧。
葬礼结束了,很多人都走了,我打开手机拨打那个女孩的手机,接通了。
“你毁了我好兄弟的梦!”挂断手机,我拿起笛子,熟悉的旋律响起,空中悦动的音符若片片落叶飞了那黑白的照片,凄凉的音乐在天地间回荡着,像鸟儿悲鸣,若秋风萧萧,似秋叶凋零,我落泪了,泪眼婆娑中我看见他们似乎也落泪了。
一片落叶落下,躺在他的坟前。
想到这里,我的眼角已被泪水浸湿了。
“下面有请六号选手笛子独奏,《秋歌》”
我登上了台,看着台下的观众,大家都要毕业了呀,可我看不见他了,我们已经天人相隔。
苍凉的笛声响起,这是秋天的声音。
我鞠了一个躬,“敬我的兄弟!”台下的掌声震耳欲聋。
我看见了一片秋天的叶子,画着表情,我从未见过那么的图案,似哭似笑。
不知道秋叶是否将秋歌收入它的记忆,亦或是他已成为了一首秋歌。
(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