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家”
破旧的双层木屋原本高大温馨,现已是残破斑驳,现已基本损坏的木门被虚掩着,掉了漆的铁锁锈迹斑斑,窗户上有明显的水迹,窗棂上积着薄薄一层灰尘。
拉法尔平静地看着这木屋,眼中无一丝一毫波澜,仿佛这里本该这样。
推门,进屋。屋中很杂乱:未洗的餐具凌乱地堆放在水槽中,餐桌上些许未擦干净的汤汁已干成一个个小圈点,桌布被扯歪,几把椅子倒在地上。卧室里,被子从床脚滑落到了地上,书柜上的书被人故意扫落在地上,笔筒被打翻,墙角精致高贵的落地大花瓶被摔成了一地碎片。而最显眼的则是地板上的一条长长的血污,从厨房一直到门外,狰狞、可怕,像一条扭曲的巨蟒,像内心深处的恐惧凝成了深渊,将要吞噬这里的一切。
拉法尔笑了。
这就是她的“家”。
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那个曾经让她骑在自己肩上,讲故事给她听的父亲一手创造的“家”。
那个曾经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发丝,为她唱歌的母亲一手创造的“家”。
他们三人曾经在这个“家”里围绕着火炉看电影。
她们两人曾经在这个“家”里帮调药剂十分娴熟,却对调味一窍不通的父亲改善汤的口味。
他们两人曾经在这个“家”里帮为女儿缝小布娃娃而扎破了手指头的母亲消毒包扎。
他们三人曾经在这个“家”里生活得很幸福。
可是他们离开了。一手创造这个家的父母离开了。
只留下拉法尔。
只留下不会哭的拉法尔在这个“家”里孤独地笑着。
笑得空洞而悲凉。
1.曾经
17年前。
婴儿的哭啼盖过产妇虚弱的呻吟,屋子里的人忙忙碌碌。
“罗拉,看啊,我们的女儿是多么可爱。”爱德华一脸温柔地笑着,灰蓝色的深邃双眸,含情脉脉地望着眼前躺在病床上的虚弱的产妇。
罗拉看着爱德华轻轻柔柔地抱着裹在襁褓中、哭啼呢喃着的小胖墩,苍白的脸上不禁显出一抹欣慰的笑。
这,大概就是她与他一生都要守护的小天使了。
休养了一段时间,罗拉的身体已是恢复如初,她决定出门,与爱德华一起为亲爱的女儿申请身份,他们决定为她起名为拉法尔·罗德里格斯。
幼年的拉法尔在别人看来,简直像极了一个可爱精致的洋娃娃,过着小公主般的生活,拉法尔的父亲爱德华是一位当地小有名气的药剂师,常忙于事业,可也为妻儿提供了富裕的家境。
后来,拉法尔渐渐成长起来了,粉色的蕾丝裙渐渐换成了淡雅的紫色连衣裙,稚嫩可爱的小短辫也扎着扎着就成了优雅秀丽的编发,脸上化起了淡妆,身材也日渐丰满,有了少女的曲线。
此时的拉法尔也不再是幼时的洋娃娃,不再愿意继续当个乖巧可爱的小公主,她开始顽皮地捉弄人,会惹乱子,有许多自己的想法,总让罗拉头疼不已,哭笑不得。
“嘿,妈妈,给我讲个故事吧。”
“孩子,我亲爱的拉法尔,妈妈累了,过会儿再讲,好吗?”
“过会儿?过会儿是什么时候?哦,我明白了,刚刚的‘过会儿’就是现在!”
2.梳妆
拉法尔,15岁。
她端坐在周围被镀金浮雕装饰的梳妆镜前,面前的台面上放置着各种各样的护肤、美妆用品,身后站着一圈佣人,她们正在为她梳妆打扮。
“罗得里格斯小姐,您希望您的是怎样的发型呢?”
拉法尔看着自己一头微卷的长发,转了转眼,调友地笑着反问:“霍尔女佣,你觉得如果我想把我的头发都变成意大利面,这样的造型怎么样?会不会很好看呢?”
拉法尔正被自己的新奇点子逗得哈哈直笑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急促地敲响了。同时,在密集的“笃笃!”声以外,还配着一种令人发笑的、略显滑稽的“嘎吱”声。“噗哈哈,嗝,请进吧!嗝!”本就开心地笑着的拉法尔此刻更是乐不可支。“瞧,我就说把橡皮鸭放在门前,她一定会中招!”
“罗得里格斯小姐,您父亲为您和夫人寄来了礼物,请您快去看看吧!”夏普女士,罗德里家中的女管家,是拉法尔眼中最无趣的人之一,此刻正用一种不满且严厉的目光,皱着眉头,上下下打量着笑着、打着嗝的拉法尔。“哦,罗得里格斯小姐,”说着,夏普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您已经起床在梳妆镜前坐了一个多小时了,除去您挑选衣服与首饰的时间,您也应当梳妆完毕了,可是您现在这样……”
“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你一定是要说为什么霍尔花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把我的头发变成意大利面,为什么我希望我的头发变成意大利面,而不是土豆泥一一哈,我是指,像你那样的盘发。嘿,霍尔,你不觉得夏普女士的发型像极了土豆泥吗?哦,当然了,看看她深棕的发色,也知道那一定是淋上了不少肉酱的土豆泥!哈哈哈哈……”
“罗得里格斯小姐!”夏普略是生气和着急,“请您停止您有失礼仪的行为。我想,作为您的礼仪指导员,我很有必要阻止你这样做。”夏普提高音量,严肃地说着,还顺带着提及她那毫无存在感的,除去女管家外的身份——虽然,在她看来这是个挺重要且极其光荣的身份。
拉法尔听罢止住了笑声,侧坐的身子倚在化妆桌上,一手托着歪到一边的脑袋,不优雅的坐姿和装作无辜的表情让夏普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停顿片刻,夏普才镇定下来,相对平静而“极有礼仪”地道:“罗得里格斯小姐,请务必现在随我去查收老爷给您寄来的礼物,以及,如往常一样的,老爷为您写的信。”说罢,她注视着拉法尔,神色中透出一种威严与不擅自罢休的意味。
拉法尔的双眸视线与夏普的视线交汇时,她明白夏普一定不会再让她继续消磨时间了。“唉,夏普女士,你也真是够无趣啊,罢了罢了,既然你这么着急,本小姐就依了你吧!”拉法尔站起,打了个哈欠,拨撩了一下披散的发丝,嘴角上扬,对身后的女佣道,“霍尔,你可要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我的头发变成一头意大利面,总有一天我会拥有那样有趣的造型!哦,不过夏普女士,我披散头发、不带配饰、不穿束腰和长袜也没有关系吗?到时候母亲若追究,估计责任就在你喽。嘻嘻!”
她回眸,狡猾地对着夏普笑了。阳光探进窗内,映照在她的白色纱裙上,像一只调皮的小兔回眸看着怎么也抓不住它的大灰狼。
3.信件
金泊纸与丝带散落一地,粉色的包装纸被折成一架纸飞机丢入垃圾桶中。
“哈,又是粉色,我不是在信里说了,不是每个女孩都很喜欢粉色嘛,包装纸嘛,就应该是黄灿灿的,而且一定要配红色的丝带!哈哈哈哈,简直不能再像炸薯饼配上番茄酱啦!”拉法尔一边为自己的想法沾沾自喜,一边小心翼翼地揭开信封上的火漆印,“喏,父亲怎么还是这么古板,明明打电话又简单又方便,为什么还要写信呐。”她嘟嘟囔囔着,抱怨着。
“小姐,您父亲让您写信,是为了提高您的写作能力,他这是在为您着想。”夏普在拉法尔身边,替她的父亲辩解着。
“啊,也许吧。”拉法尔敷衍地回应她。
“‘我亲爱的女儿拉法尔’,哦,每次都是这个称呼,”拉法尔面无表情地读着信,不时小声嘀咕着什么。
信中父亲似乎表示自己很忙,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法尔总觉得他像是在进行一项重大计划,而目非常神秘,令她捉摸不透。
“拉法尔,我知道你并不喜欢夏普女士,但你可以尽量减少与她交流,或因为行为不够有礼、不够端庄优雅而与其产生矛盾,我暂时无法辞退她,我亲爱的拉法尔,请你姑且忍耐一段时间,好么?”
拉法尔托着脑袋:“父亲总这么忙吗?不是的,他最近大概真的要进行一项重要的研究,否则不会连调换女管家的时间都抽不出来的。不过……”拉法尔转转眼睛,狡黠地看着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夏普,“嘻嘻,不辞退也没关系呀,正好给了我一个‘欺负’的对象嘛。”
“我正忙于新药剂的研制,近期无法回家看望你们。”拉法尔不满地撅起嘴,她实在难以明白有什么药剂能比家里暖暖的火炉、温柔的女仆霍尔和母亲的怀抱更让人着迷。父亲很久没有长时间住在家中了,不是东奔西走地考察、研究、考证、学习,就是整日整日地泡在研究所或实验室里研发新药剂、做实验。那些在父亲的事业开始风生水起、他药剂师的身份开始有名前住在旧房子——一座郊区小木屋里的轻松、温馨的日子似乎已是好几年前的记忆,一家三口围坐在火炉边喝着热可可闲聊似乎都成了奢侈的愿望。
“此次药剂的研发只有你、我和你母亲可以知晓,务必保密,就当作是为我独有专利可获得最大利益着想。勿念。父亲爱德华·罗德里。”
拉法尔不像所谓贵族娇小姐一样敏感多虑、刁蛮任性,也不像其他大家闺秀那样知书达理、温柔优雅,她更像小村庄里的小丫头般机智敏捷,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精灵一样满脑子都是天马行空的想法,也因此常被人忘记她真实的年龄。她没有过多地在乎短时间内见不到父亲的这一不太美好的事实,却为父亲对于新药剂必须秘密研发的要求和信中读来别扭、像在隐瞒什么的语言感到奇怪。她的思路从来都是异于常人的,父亲不似平日的语言被她捕捉。
拉法尔眉头微蹙,又将信中关于研发新药剂的部分复读了一遍,却仍是除了奇怪和别扭外一无所获。
拉法尔将信件折好,放入信封中并丢进储物柜抽屉里——那里也存有不少相似的信件,才甩开刚才的不悦和疑惑,迈着蹦蹦跳跳的步子远去。
4.疑心
罗拉通过信件已经知道了爱德华因独自秘密研发新药剂而近期无法归家的情况,她却莫名地感到有些紧张和不安。
这次研发的是什么药剂他没有说。
具体的研发时间他没有告知。
连他在哪里研发都无从知晓。
这并不像为了个人专利获得最大利益的秘密研究,更让罗拉觉得这像是担心他人发现的秘密研发。可爱德华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连她们母女二人都要严加保密?
罗拉实在不明白却也不愿直接问询爱德华——她担心会因为自己的敏感多虑打扰到爱德华对新药剂的研发。无奈与纠结之下,罗拉只好叹口气,在女管家夏普的跟随下回到了书房,继续她安静的阅读。
大宅二楼。
拉尔法捧着父亲寄给她的新娃娃,仔细打量着。
“霍尔,这个娃娃与之前父亲寄来的所有娃娃都不同哎!”女仆霍尔正坐在她身旁专注地替她打理着她今早才编好却不一会儿就被活泼好动的她弄乱的小辫子,不由得被自家小姐吓了一跳。“小姐,”霍尔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问道,“您认为这个娃娃与其他娃娃有什么不同的呢?可否详细讲一讲,让我也了解了解?”霍尔温柔而耐心,好奇的样子让想要将此事分享分享的拉法尔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顿时笑了,两只眼睛弯弯地眯成一条细缝,透出孩童专属的狡黠的光芒。“霍尔,你看,”她瞬间严肃起来,尚显纤细的手指指着娃娃的头发——那是一头极其高贵而显得清冷的生成色长发。“这是普通人类不会拥有的发色,而且她的瞳孔呈赤红,宛若黄昏之时的夕阳。这娃娃的原型分明就是古老传说中住在远离尘嚣的土地,一边将每天的事情编织成名为希比奥尔的布,一边静静生活的伊奥鲁夫人民——‘离别一族’。”
传说中的伊奥鲁夫人民,青春永驻且长生不老,皮肤白如雪,拥有普通人类无法拥有的生成色头发,瞳色呈落日的赤红,由于长生的特性与其他生物不同,身边不同种族的生物总会先于他们老去、死亡。因此,当他们开始接触甚至爱上一个人或其他生物时,就已经要做好面对离别的准备了。由于这一点,古书中的记载也将他们称为“离别一族”。
拉法尔喜欢幻想,喜欢与现实隔绝的其他不论美好亦或黑暗的世界,因此对上古时期的各种传说颇有兴趣,常会阅读相关资料和书籍。像伊奥鲁夫人民这样有名而广为人知的传说中的民族她自然也很了解。
只是,父亲为什么寄来的娃娃不像以往是像拉法尔一样的同龄标准贵族小姐,而突然寄来了显然比她面容略成熟一些,不像她活泼的样子反而显出浑然天成的清冷气息,并以伊奥鲁夫人民为原型的——“离别一族”娃娃。以及一束花——一束散着芬芳的勿忘我。
从后院赶来的园丁修剪着那束经历长途运送有点蔫了的勿忘我,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插在拉法尔床头小柜精致的瓷制花瓶里。拉法尔轻轻地把娃娃放在床边的橱柜,尽管她与旁边显得很一致的金发碧眼的娃娃们看起来格格不入。
5.研究
一个月前。
爱德华所在的研究所。
“罗德里先生,有人请示求见您,他正在大门处等候您。”爱德华的助手亚尔弗列德迈着大步急匆匆地向正在专心阅读一份文献的爱德华走来。爱德华闻言缓缓抬头,他以为是他的某位学生来询问他一些问题,便起身理理衣服快步向门口走去。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研究所门外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您好,请问是爱德华·罗德里先生吗?”门外那位男子见到爱德华时礼貌地问道。“是我。请问您是?”爱德华微笑道。“叫我道格拉斯就好,我此程前来是想请教您一些问题并与您谈谈一些合作的,希望没有打扰到您的研究工作。”爱德华愣了愣,发现自己并不认识此人,但是听闻对方是来请教问题和谈合作的并且非常礼貌,他立刻恢复方才的微笑,热情地邀请道格拉斯进研究所近一步谈话:“请进吧,道格拉斯先生,我们在楼上的会议室继续谈。”
“罗德里先生,我很想问问您平日里都做些什么研究,可否介绍介绍?”爱德华没有多疑,他微微一笑,问道:“既然您这么好奇,不妨跟随我一起看看我的研究所,相信您看过之后一定会对我的研究领域有或多或少的了解。”道格拉斯嘴角的笑容加深,颔首同意了。
二人起身,爱德华在前,道格拉斯在后地走出会议室的门。“道格拉斯先生,请看,”二人走到会议室隔壁的一间类似储藏室的房间,铁门紧闭且有密封条和密码锁,“这是平时存放药剂的储藏室,但是由于我们没有穿无菌防护服,也没有戴口罩、医用一次性手套,这次您恐怕无法进入储藏室参观。不过无妨,里面不过是一些平日里研发的药剂,不参观也罢。”道格拉斯看着门旁的密码锁,眼底浮过一瞬的猜疑:“罗德里先生,既然只是药剂,为什么还要为门设置密码锁呢?”爱德华笑了笑,似乎是早就料想到他会这么问,耐心解释道:“这是为了防止他人偷窃药剂。而且有些药物对人体是有副作用的,密封这间储藏室既是为了防止他人擅自进入可能感染,也是为了减少细菌的存在,让药剂更好的保存。”似乎是看透了道格拉斯的心理,爱德华又补充道:“我虽然不是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但是作为一名同样为人民健康服务的药剂师,我和我的学生们是不会做不利于人民健康的事的。您若是不相信,大可同我一起去穿无菌防护服,带上口罩以及医用一次性手套,这样做好充足准备以后,方可参观这间储藏室。”爱德华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丝毫没有因为道格拉斯的多疑而感到生气。
“是吗?”道格拉斯笑了笑,想着等会儿要与他谈论的合作,在心底发问道。
6.合作
爱德华带领着道格拉斯四处参观并介绍着。
“这些试管里都是我正在研发的药剂,我的主要工作是为合作方医院或一些制药公司研发新药剂,同时我也会教一些学生,准确而言是——实习生。他们可以协助我做研究,而我可以回答他们一些关于药剂方面的知识。当然,虽然协助我研发药剂可以获得一些报酬,但是他们大部分都是有药剂方面的工作或者是医药科大学生,我并不能将他们当做我的员工看待,他们也同样不会以我给他们的那一点报酬作为自己的生活费。我这里不过是一所普通的研究所,别人可以来请教我关于药剂的问题,也可以来这里协助我研发新药剂以此锻炼自己的技术、让自己更有经验,还可以来找我谈合作。”
“多谢罗德里先生的介绍,我已对您的研究领域有了一定的了解。那么,我们去谈谈合作的事情吧?”道格拉斯环顾四周后询问道。爱德华微微颔首:“当然,请随我来。”于是,二人保持着爱德华在前,道格拉斯在后的形式,快步走回会议室。
道格拉斯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抽出文件夹里的一沓资料和一份合同,依次放在桌面上,朝着爱德华的方向推过去:“罗德里先生,您在药剂研发领域有一番造诣,而我们集团非常需要您这样的技术人员来助力我们的研究,不知您怎么看?”
爱德华听见道格拉斯对自己技术水平的认可,轻笑两声,接过那份文件看了起来。不过一会儿,他便皱起了眉:“研发对军人使用的药物?”
“先生,恕我不明白,这种药剂应当是违禁品才对,您需要它来做什么?您的目的若是不道义或违犯法律,我是绝不可能与您同路、与您合作的。”爱德华的神色凝重,严肃地、缓慢而有力地说道:“方才您也听我介绍时说过了,我们这个研究里的所有人——即我、我的助手和我的学生,我们研发的药剂均是为医学所用,为国家所用的药剂,违禁药剂的研发可是犯法的。先生,恕我不可能与您合作。”
“罗德里格斯先生,您的研究成果属实瞩目,您在药剂方面造诣很高,我们极需要您的帮助。要知道,老板需要的是战无不胜的雇佣兵......”
“老板?雇佣兵?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爱德华眉头微皱,打断道格拉斯的话,大声质问。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也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奈何道格拉斯丝毫不为所动,也不正面回答爱德华的话,仍是微微笑道:“罗德里先生,请别激动,且听我把话说完。我们老板需要一支强大的雇佣兵为他所用,其次,他希望进军医药领域以此发展他的事业,扩大他的关系网,壮大他的势力。再者,若有能使他的手下都忠于他,或使他的地位在其手下心中十分重要的致幻类药剂便是再好不过了。罗德里先生,您面前放着的是我们合作的初版合同,您有足够的时间考虑与我们‘和平’合作,”道格拉斯递上名片,“考虑好了联系我,老板可不愿意久等。”
说罢,他起身离去,剩爱德华把脸埋在手中,长叹一气。
一纸“合同”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爱德华并不知道未来这些亮白的纸会成为无边的黑暗,淹没他的生活,吞噬他的一切。
7.光明
女孩的惨叫伴着男人的骂声回荡在别墅,让人心慌。她不知道父亲还要打多久、骂多久才会停下,但她已经快没有力气叫喊,以此宣泄自己的疼痛了。
她期盼着住在另一栋更高大、更华丽的别墅里那个无忧无虑、漂亮的小姐来拯救她,虽然那是不可能的。
那位女孩是她最仰慕的人。她有宠爱她的父母,有自己的主张和思想;她自由又沉着、高傲也善良,她天真纯洁、也能独当一面,高贵优雅却不嚣张跋扈。
那是闪着光的拉法尔啊!
她感到眩晕,无边无境的疼痛让她累得要昏过去。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听见那女孩温柔的声音。
如果现实中无法体验的话,沉溺在一个美好的梦中也不算过分吧。
她醒来时躺在客厅冰冷的瓷砖地面上,满身的疼痛和干哑的嗓子让她回过神来。周围是一片狼藉,她挣扎着坐起来,长叹一口气。
“先去厨房找水喝,然后上药包扎就好了。没事的,已经习惯了。”她在心中安慰自己,可杂乱的屋子不让她遂愿,包扎的药物不够了,只有出门买。遮了遮身上的伤痕,她让自己看起来还算体面,才走出这令人压抑的房子。
她一边盘算着今天会不会挨打,怎样逃脱,一边低头向前走。
“嘿,看着路呀,别撞上花丛啊!”像不敢相信,又像不敢错过一般,她猛然抬头,撞进一双海水般澄澈的眸子。
像无数次梦想的那样,面前的女孩浅笑着说:
“你看起来状态很差,需要帮忙吗?”
太阳终于把光芒落在自己身上。
“我是拉法尔,拉法尔·罗德里格斯。”
“多拉·艾德文娜。””
“可以告诉我你受伤的原因吗?”
艾德文娜愣了愣,她并不介意告诉拉法尔那些黑暗的过去。但她有些担忧,当拉法尔听完那些片段,知道她的卑贱肮脏,还会这样阳光地笑着看她吗?
“我本不姓艾德文娜,艾德文娜是我母亲的姓氏。我们三人曾经略微贫穷,我的父亲是矿洞的老板,我的母亲是服装店的推销员。父亲虽拥有祖父留下的矿洞,但并不好好经营,矿洞也略微贫瘠,卖矿石的钱分给工人后就剩的不多了。”
“父亲喜好烟酒夜场,常常夜不归宿。他不爱,甚至是厌恶我的母亲。母亲说父亲曾非常爱她,早些年的父亲虽也整日烟酒不离手,但从不去夜场鬼混,只钟情于母亲一人。她怀着年少甜蜜的梦等待着父亲回头,却只等来了她自己的死亡。”
“那天我提防着父亲的归家和父母的争吵回家,却发现家中无人,我出门到处寻找母亲却没有收获。半个月后,我被传去警局认尸,她投河溺亡。后来,在家里收拾遗物时,才发现她自杀前留给我的遗书。
“她说:‘多拉,我亲爱的多拉。原谅我是这样自私懦弱,抛下你一人离开,原谅我不愿脏了这间房子死在野外,原谅我虽然不愿意你看见我肿胀发白的溺水尸体,却大概率让你不得不认尸——那个人一定不愿出面。多拉,我亲爱的多拉,请你原谅我,好吗?’”
“我很想原谅她,可我再也没有力气那样做了。”
艾德文娜深吸一口气,沉默着低下头去。
“后来,我把我的姓改成了母亲的。母亲死后不久,父亲的矿工队发现了新的矿洞,新矿洞比旧矿洞富足了几倍,这让父亲成了‘暴发户’。他得知这消息时,很得意地对我说:‘我就说那女人会带来霉运,看吧,她一死我就要富起来了。’”
“我不能理解,也无法想象他们是怎样从曾经年少情深到如今两看相厌。”
“父亲富有了,带我搬进了现在的别墅,抛弃了母亲到死都不舍得玷污的那间老屋。”
“我渐渐成长,越发像我的母亲。父亲感到不满,他开始把曾经针对母亲,如今无处发泄的厌恶嫁接到我身上。只是这次,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冷战,他开始打骂我、控制我,是他亲手造就了我的一身伤痕。”
从小家庭幸福美满的拉法尔从没经历过艾德文娜的痛苦,她轻轻拍了拍艾德文娜的肩,笑道:“但所幸你遇我了,做朋友吗?”
“艾德文娜,多拉·艾德文娜,很高兴认识你。”
艾德文娜怔怔地看着拉法尔伸出的手。
拉法尔背对太阳,阳光为她镶上一层金边。
艾德文娜笑道:
“拉法尔,拉法尔·罗德里格斯,很高兴认识你。”
两手相握,黑暗中的女孩终于触及她的太阳。艾德文娜只觉得,这个女孩可真耀眼。
8.拯救
拉法尔交了个朋友,她叫艾德文娜。
艾德文娜与她相遇时很狼狈,一身的伤,低着头走路时差点一头栽进花丛。她家中不幸,长年生活在物质贫乏的黑暗压迫下,糟糕的父亲让她即使摆脱了略为贫穷的生活,也无法消减对黑暗的恐惧。
拉法尔虽天真顽皮,但不是缺乏头脑和勇气的人。她向艾德文娜伸出了手,就必定要把她从深渊中拉出来。她无畏黑暗,她自身就是光明。
拉法尔不愿打扰父亲,便给他写了加急信件,表示自己的朋友遇上了麻烦,请他允许自己配拥专人保镖,以便自己帮助好友。
她的加急信件很快便有了答复,大概是比较忙,父亲只是告诉她注意安全,并希望她的好友没有受伤或过大损失。拉法尔只得苦笑自言自语,艾德文娜的麻烦正是一身伤痕。
专人保镖并不像所谓黑帮老大的一众黑西装配墨镜的打扮,他们着穿造型像极了普通家佣,不会引人注意也能暗中保护雇佣者。
有一众这样的保镖,拉法尔可以拥有安全的保障。同时他们绝佳的潜伏性,会成为拉法尔有利的武器。
拉法尔决定在艾德文娜家中收集证据,再将艾德文娜那可恨的父亲告上法庭。
但拉法尔与艾德文娜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女,仅仅有胆识是远远不够使艾德文娜摆脱黑暗的。
正当她们翻找有用的证物时,艾德文娜的父亲突然回家。
男人带着一身酒味,推门而入,皮鞋拖在地面的声响传入拉法尔和艾德文娜的耳中。
搜索物件的双手骤然停下,两人对望,在对方的双眸中,她们也看见了自己茫然无措的慌张。拉法尔清楚这男人不会允许自己出现在这里,艾德文娜若被发现在找证据,必定又要挨打了。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在楼下的客厅徘徊。艾德文娜捂住拉法尔的嘴,用口型对她说:
“跑!”
“那个死丫头跑到哪里去了......”男人瘫坐在沙发上,不满地嘟囔。
“跑!快跑!从窗户跳下去!”见拉法尔没有回应,艾德文娜着急地用口型催促她。
“多拉!出来!”男人烦躁地拍了一下沙发后,站起来,四处寻找艾德文娜。“躲起来?你以为你藏得住吗?可惜你的胆子不配离家出走,不然也不必现在心惊胆战地躲着!看我不找到你,哼......”
男人的咒骂与喊声渐近,皮鞋的声响巡回楼下的房间,似乎下一秒就要踏上楼梯。艾德文娜不等拉法尔回应,自顾自地找着衣物布料,打结制成绳子塞给拉法尔。她帮拉法尔把结好的长绳牢牢拴在窗棂上,让拉法尔独自抱着绳子滑下楼去。
她让拉法尔握紧绳子,又拖住她悬于窗外的身体,用口型道:“剩下的交给我,好吗?”
拖着身体的手松开,拉法尔飞速坠落,身旁的风吹起她的发丝,很凉爽,像那女孩浅蓝的裙摆。
“加兰,艾德文娜现在情况不太好,我需要你带几个人去支援她,快!”“哈尔克,跟我去艾德文娜家。如果她的父亲现在在虐待她,我们就去收集现场证据!”拉法尔语速稍快,向面前的几个专人保镖交代实时情况。
“小姐,不必如此,您无需以身涉险。”哈尔克恭敬道,微微前倾上身以表礼仪。“只要你们对母亲保密,自然不会有事。艾德文娜是我的朋友,她现在极有可能在挨父亲的打骂。危急时刻她尽力让我逃脱,我现在难道要抛下她不管吗?”拉法尔又急又气,不明白这群保镖怎么这么古板,不让她亲自出面,违抗自己的指令。
“小姐,请别动怒,请相信我们,我们必定会完成任务,帮助您的朋友脱身的。小姐,您万不可以涉险。”
拉法尔感到无力,她叹气道:“哈尔克,你们的责任是保护我,不是强行限制我的行动。”
哈尔克上前一步,微笑道:“小姐,恕属下只得像您所说那样,采取强制措施来保护您的安危了。”
拉法尔意识不对,她连忙去躲哈尔克伸向自己的手,但她背后的加兰上前钳制了她的两肩,总是顽皮而不愿练习剑术的拉法尔怎可能会什么防御之术,只能被压制。
沾了药的白毛巾覆上口鼻,拉法尔沉沉睡去。
拉法尔醒来时的第一反应是找艾德文娜。她有没有受伤?她的父亲还在那栋别墅里吗?她有没有找足证据?她现在在哪?要不要去找她?
第二反应就是辞了那帮没礼貌的专人保镖。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是她自己的房间。淡淡的暖橘色调薄很平整,被角整理得一丝不苟,想必是霍尔帮她理的......等等,霍尔?那个和自己和母亲关系很好的,笑起来甜甜的女仆霍尔?
霍尔知道自己晕倒了且把自己放在床上,她也知情内幕,否则定不会平静耐心地整理被角。
所以,母亲也知道这件事了,包括内幕和她的原定计划。
拉法尔一头栽进枕头里,完了,事闹大了。
霍尔一进门见到的就是拉法儿把头埋在枕头里唉声叹气的绝望模样。
她不禁笑出声来,告诉了拉法尔她如何知晓拉法尔昏倒的事及其内幕。虽然罗拉即拉法尔母亲对保镖们的强制行动感到不满,但她对保镖拦下不顾危险冲动行事的拉法尔一举动大加赞赏。
拉法尔闻言,把头埋得更深了。
保镖们救出艾德文娜,控制住了她的父亲,还有一部分保镖正在搜寻证据,艾德文娜没有添加新伤。这些消息让拉法尔觉得晕过去也值得,因为这是艾德文娜也许能开启新生活的序章。
暂住在拉法尔家中的艾德文娜感慨自己终于得救了,拉法尔笑着附和:“恭喜获救。”
拉法尔不知道,是自己将她拯救。
9.朋友
艾德文娜的父亲自杀了,他留下的遗书只有寥寥几字。
“我对不起我的妻子和女儿,我将带着对她们的歉疚和永生痛悔长居地狱。”
拉法尔感到奇怪,她宁愿相信艾德文娜的父亲在被捕后越狱,都无法接受那可恨的男人自己了结了性命。
艾德文娜也无法相信这一事实,不过她没有时间思考太多,她正忙着为新生活的到来庆祝和计划。
“你可以继续住在你家,住处没有问题,但日常开销该怎么办?你需要赚钱来维系生活。”拉法尔懒洋洋地瘫坐在单人沙发上道。
艾德文娜坐在她的对面,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地、小幅度地打着节拍,边思考边说:“赚钱不是问题,我们家以前并不有钱,甚至略有些贫穷。我和母亲常常会去找点零碎的活儿来干,因此我会的东西很多。但是,那些都太零碎,佣金也不高,只能用以贴补家用,不能当主要经济来源啊。”说罢,她双手一摊,表示无奈。
“你虽然已满十六岁,但一些正规机构、工厂为保险,可能不会收你去当正规员工。”拉法尔提醒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正当两人愁闷之时,霍尔端着茶点进了房间。她放下茶点,浅笑着问艾德文娜:“小姐,夫人问您愿意来罗德里家吗?”
艾德文娜抬头:“请问你是指?”
霍尔依然笑着:“夫人问您,愿意成为罗德里家的二小姐吗?”
艾德文娜怎么也不愿意接受“二小姐”这个高贵的称呼,她提出当罗德里家的女仆。几番推脱之下,罗拉和拉法尔终于还是妥协了。
罗拉怎么想都感到别扭,本来要成为过继二小姐的,自家大小姐的好朋友艾德文娜怎么就成了自家女仆呢?、
拉法尔倒没有什么不适,只替艾德文娜高兴:“你这样就不用去找别的工作了,还可以天天陪我,这可太棒了!”
说罢,她还挑衅般冲一旁的女管家夏普坏笑道:“艾德文娜,你可别当女仆了,直接当女管家得了,这样我就能顺利摆脱这个烦人又古板的夏普了!”
于是被卸去管家职位沦为女仆的夏普生气地蹬着她的小高跟“嗒嗒嗒”地走了。
罗拉佯装生气地拍了拉法尔一下,仍旧不放弃地问:“艾德文娜啊,你为什么不愿意成为我们家的二小姐呢?虽然拉法尔这个大小姐比你小了一岁,但仅仅一岁罢了,又有何妨?你现在被拉法尔强行定为女管家,虽说还有男管家管理家中大部分事情,但你也有不少活计要干,必定是很累的,当二小姐不是更好吗?”
艾德文娜笑道:“好是必然,但我受不起啊。我与拉法尔成为朋友不过几天,怎么受得起您这么温柔地关怀,这么热情地帮助呢?”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你值得。”
拉法尔注视着艾德文娜,语气坚定而温柔。
艾德文娜成为了罗德里家的新女管家,每天认真工作,任务完成后就是陪拉法尔。
她有住处,有经济来源,有朋友,有视她为家人的夫人,十几年多舛的生活终于安定下来。
但有的地方却暗潮涌动。
“请进。”爱德华停下手中的工作,向办公室门口看。他以为是下午约好的学生克卢布,却看见他最不愿见到的人。
“罗德里先生,好久不见。”道格拉斯笑着打招呼,似乎他们真的是许久未见的老友。“是吗?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也不过两个多星期未见吧。”道格拉斯看见爱德华一瞬冷下来的表情与他认真计算的模样,不禁大笑:“也许吧,可能是我的思念太深,以至于连时间都减缓了飞逝的速度吧。你说对吗?”
爱德华皱眉,没有答话。他起身,擦着道格拉斯的肩走出办公室的门,头也不回地对身后倚在门框上注视着自己的道格拉斯说:“有什么事去接待室谈吧。”道格拉斯挑了下眉,跟在道格拉斯后面,语气带着笑意:“好啊。”
10.利诱
阳光被窗棂切割成几何形状,映在光洁的桌面上。室内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木质香调,清清冷冷却不觉疏离,像极了爱德华本人。
沙发上落了浅浅一层不太明显的浮灰,可以看出自从道格拉斯上次与爱德华不欢而散后便没有人再来过这间接待室。道格拉斯不知想起什么,嘴角笑意加深,满意地点了点头。
二人落座,爱德华冷着一张脸,平视前方,一言不发,强行不让自己一丝一毫的注意放在道格拉斯身上。道格拉斯见状,并不在意,他没有直入主题,而是像个精明的商人,打算一步步诱使眼前的客户落入自己的圈套一般,只抛出了一个平平常常的问题:“罗德里先生,您最近的工作可还顺利?”他语气温和客气,面色如常,眼神诚恳,使爱德华不得不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爱德华不得不承认,道格拉斯的演技非常不错,从开始到现在都仿佛是自己久别重逢的老友。当然,这并不会让自己松懈对他的警惕:“道格拉斯先生”,爱德华缓缓开口,把“先生”二字咬得尤其重,“我想,既然您已然向我展示了自己的真面目,我们之间也就没有客套的必要了,不是吗?直接切入主题会使我们谈话的效率更高,更能节省您宝贵的时间。”“当然有必要,”道格拉斯笑着摇摇头,随即正色道,“爱德华——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我迫切地想要知道——你近日可还安好?最近的工作是否一切顺利?请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要知道,我不会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问题上,即使那关于你。”道格拉斯说罢,停顿片刻,倾身向爱德华靠去:“请告诉我,爱德华。”
爱德华无奈地转过头去,沉默片刻后妥协了:“一切安好,工作很顺利——当然,除了一直都存在的研究上的问题,那些不知藏匿何处的答案让我毫无头绪。但所幸最近来找我的学生少了很多,准确而言是没有学生来找过我,那让我更加清闲,有更多的空余时间思考研究上的难点。”道格拉斯坐回沙发,挑眉说:“你的研究一直存在疑难么?为什么会这样?”爱德华转头面向他,脸上神色一言难尽:“这问题你需要问我?你既然开始涉及药剂研发,定会知道研发过程中的种种困难,这些瓶颈与问题是每个药剂师都感到头疼的事情。研发药的困难,正是新药剂价格高昂的原因,当然,在赚回了成本费或时间长了后,这些药剂总会降至正常的价格。”爱德华停顿片刻,稍加思索后继续道:“药剂研发过程中的失败和困难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新药剂最初高昂的价格也是不可避免的,假若这药剂为公众渴求的,或药效极好的,在它刚上新的高价时间段里会掀起抢购的热潮,拥有版权的药刘师和药剂公司短时间内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这也正是研发药剂很困难却仍有许多药剂师执着于它们的原因。”
“那么,爱德华,这些困难只要有足够的资源和极好的设备,克服起来也不会非常艰难,对吗?””是的。可关键在于,大部分药剂师没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或者说,没有足够的资本获取较多的资源,而正常的研究所也没有足够的经济条件满足一些实验所需的高精度的昂贵仪器——若药剂公司出款买仪器,虽经济条件满足了,但许多仪器使用次数更少,又要定期维护,得不偿失,药剂公司便不会放款购买。”爱德华站起走到窗前,阳光刺目,他眯起眼:“其实有的瓶颈就是设备或药材的原因,但这些令人无奈的事实让药剂师不得不另寻他法来继续研究,这着实是很残酷,但所有药剂师都必须接受。
研究所外的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只有风不时轻轻地在树叶中游走,几只麻雀落在路边的矮墙上,不一会儿又飞走。爱德华想起以前几次因为仪器问题导致研究停滞,却没有感到很遗憾,也许外行人会为此可惜,业内的药剂师们早已习惯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常态罢了。
按待室里一时安静无话,两人都沉默着,只有那些麻雀的叽啾和翅膀扇动的声音,连风都安静地等着谁先打破说默。
“如果——如果我向你提供任何你需要的设备和药材呢?”爱德华猛地转头看向道格拉斯,他随意地靠坐在沙发里,两手搭在扶手上,嘴角笑意敛去,视线出乎意料地没有放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茶几一角。莫名地,他想用“安静”来形容道格拉斯现在的模样——虽然这个词与他的本来模样完全不沾边。
道格拉斯终于看向爱德华:“爱德华,和我合作吧。我在认真地邀请你。我会给你所有你需要的药材和仪器,无论多么昂贵。我的药剂公司需要你,我也是。爱德华,和我合作具只有利没有弊,这样一笔划算的生意,不做可是亏大了啊。”说到最后,他又笑走来,熟悉的笑容很有“道格拉斯”的风格。
“只有利没有弊?你在开玩关吗?”爱德华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他坐回沙发中,冷冷开口,“道格拉斯,和你这样连身份都无法确定的危险人物合作,本身就是对我的不利因素。”
“爱德华,别这样,别妄下定论。只有身处黑暗,才能隐藏自己的武装。我能保证给你所有你想要的药材与仪器,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的财力与权势吗?我不会让别人找到你,发现你,我会保护你和你的研究成果,你只需要安心研究、研发新药剂,获得巨额盈利和无上赞誉.......”“道格拉斯,”爱德华打断了道格拉斯的想象,“你到现在为止,向我展示的一切都只是通过你的言语表述,无依无据,我要怎么相信你?而且,我若与你合作,你会像你所承诺的那样保我于黑暗之中,我的妻子怎么办,我的女儿呢?道格拉斯,你无牵无挂,但别认为我也像你一样冷血无情,我深爱着我的家人,我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顾她们的安危和感受。”也许是因为爱德华的质疑,也许是因为爱德华的评价,道格拉斯脸色并不好看,语气却没有什么变化:“证明?好啊。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我的势力足够做到我的承诺。”
爱德华对他避及自己家人问题不谈感到不悦,道格拉斯却不顾他皱着的眉,抛出了一个更令他疑惑的问题:“爱德华,你之前说近些天一直没有学生找你,对吗?”“是的。”“那么......你要不要猜猜,为什么会这样?”爱德华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刚开口,就被道格拉斯打断,“你……”“爱德华,如实地告诉我,今天你会自然地给我开门是因为你原本有约,对吗?而且我如果没记错,原本你今天要见的那位学生是个叫克卢布的男生,没错吧?唔……你有没有想过,来拜访的人怎么就变成了我呢?你不觉得,这真是件值待得好好思考的怪事吗?”爱德华竭力控制自己的思绪,别向那些不好的方向发展,但这不受他的控制。
“爱德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爱德华希望道格拉斯之前所说的都是假话,这件事只是个巧合。他希望道格拉斯否认他的猜疑,告诉他那些学生不过是太忙了而已。然而道格拉斯并不想满足他的愿望:“你猜得没错,爱德华。我告诫那些学生别来打扰他们敬爱的罗德里先生一一哦,爱德华,你在想什么?我当然不会伤害他们,我绝对没有那样暴力地要求他们,甚至于如果他们能做到的话,我还会支付一些钱作为耽误他们学习研究的补偿。我是多么善解人意的人啊,怎么会对那些好学上进,涉世未深的学生们动手呢?请别用那样的眼先看我。当然,我一直坚持这原则,除了个别不愿好好配合的学生一一比如今天企图约见你的卢克布。哦,请放心,我知道下手的轻重,我不过是把他请进了我的一间小屋,让他别来打扰我们的谈话罢了,那里还有几个我的手下守着呢,他们正随时准备服务你那位学生呢。”
“道格拉斯......”“在。”爱德华几乎是咬牙切齿,但语言间仍透出无力:“别太过分。我希望你对我是诚实的——虽然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并不大。”道格拉斯装作无辜地向爱德华推手,眼神极为诚恳地说:“怎么会呢。我对你所言...”
“一切属实”。
11.威逼
“道格拉斯,且不谈你所言的真实性和可信度,请你别忽略我的第一个问题——我的家人怎么办?我不能丢下我的妻儿,哪怕是我在外研究期间也常会与她们通信。一旦我与你合作,你必然要将我藏避于封闭外界的地界中,若要保护她们,她们也会被闪禁于这样封闭的她带,这保住了我们的安全,却也中断了我们联系,不是吗?这是无论我还是我的妻儿都无法按受的。”“你还真是对你的妻儿念念不忘,不过,你的这一番念想这几周是没有传递出去吗?还是你亲爱的女儿拉法尔,忘记回信了呢?若只是拉法尔忘记了回信,你的妻子罗拉怎么也忘记了呢?”爱德华这才想起,距他上次写信已过半个月了,他并没有收到拉法尔和罗拉的回信。但他清楚地和道,在让他同意合作前,道格拉斯绝不会轻易对罗拉和拉法尔有所动作。
“你不必故作玄虚,我知道你没有,也不可能对她们做什么。既然你也表明了坦诚相待,不再怀有敌意与戒备的意愿,那就请先以身作则吧,道格拉斯,坦白说,她们为什么没有回信?哦,或者从某种意义而言,应该是——我为什么没有收到她们的回信?”
言罢,兴许也算是对自己先前推断的肯定又添几分,爱德华已不再那样慌张,紧锁的冒头也不知故作轻松还是怎的,竟舒展几分,但沉默地低垂的目光依旧冰冷。道格拉斯没有紧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暗暗感叹不愧是罗德里先生,虽然不是生意人,但利害关系和人心都推测得准确无误,笃定的语气和冷感的话调让哪怕是被剖析的自己也毫无反感,反倒还有些佩服。
“好啊,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为了不打扰你的研究,让你别那么累,收信和回信我都代劳了。”爱德华猛地抬头,难以相信一般向道格拉斯看去,“什么?你怎么——”“唉,别打断我啊,我还没说完呢,你别着急啊。不过虽说回信我也代劳了,你那亲爱的妻子和你的宝贝女儿估计是没察觉——毕竟我是在仔细阅读了你以往的回答,了解了你一般的回信风格后才开始写信的。
爱德华已经没有了继续与道格拉斯谈判的耐心和能力,他失态地提高声音,打断了道格拉斯得意的音调:“够了!”随即,在几秒的静默后,在道格拉斯的退步与饶有兴趣的目光下,他摊坐回沙发椅中,还不忘哑着声线嘲讽一句:“真是有劳你了!”道格拉斯“顺从”地闭口不言,准备看爱德华的反应,可对方只是与他一样沉默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等到爱德华心中的失措和无力被他自己强行抹平,等到爱德华的目光终于恢复为曾经不显波澜的模样,等到道格拉斯眼中的轻浮都散去,又对上爱德华重又抬起的双眸。
人心真是神奇。就像那片刻间窗外消止的风,无论再怎样汹涌,满枝茂叶似乎终会归于平静。
“除此之外,你还做了什么?”想要威逼爱德华,只有封闭外界这一点还远远不够。“我的计划内本没有这件事,但你的女儿一一可爱的拉法尔,她似乎很想帮助我。”说到这儿,道格拉斯的笑容多了几分戏谑,“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她想要帮一个朋友脱离困境,写信给她的父亲求助,希望“父亲”能雇佣些专人保镖来保护自己——嗯,不仅善良,还很有理智和安全意识嘛。但是我很可惜,她的信寄错了人——收信的“父亲”可不是叫爱德华•罗德里,好在我也是个善解人意又心有怜爱的人,于是就满足这孩子的请求。拉法尔乘巧又听话,只不过,那些你保镖可就不一定了……
几天前,艾德文娜家中。
烂醉而睡得昏昏沉沉的男人被一阵巨响吵醒,男人的交谈声件随脚步声,一阵阵玻璃的破碎声和金属、木板的打击中从四方八方涌来,打破他的耳膜,席入他的脑中,又在每根神经中炸裂。长期的酗酒让他思维迟缓,行动缓慢,对于这些突然袭来的奇怪而不寻常的声音他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第一反应,当然,也是唯一反应只不过是
低低地骂了句脏活,发泄了被吵醒的不悦,比起这些声音,他更在意的是周身,穿了一天一夜的衣服上那令人窒息的酒精气味。
多么令人沉醉的气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