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静静地弓腰

蹲着俯瞰

港湾和城市

再向前走去

                《雾》桑德堡

    好几只野猫长期盘踞在家属院楼下，通体白色的居多。经常有人把剩菜饭，倒在垃圾桶旁，远远地喂养着它们。放剩饭的人一离开，它们便悄无声息，莲步轻移，挪将过来。基本上听不到它们对着谁叫过。它们胆小，警觉，自由，一身没有光泽的毛，蓬乱又脏。楼里有很多小娃娃，它们和住户远观并互相提防着。

    一天，垃圾桶附近多了一只猫，一只小奶猫。一开始，它一直跟在一只白猫旁边，喵喵地叫着，好像是白猫的孩子。但是，不对。首先，这是一只花猫，身上的毛色与那几只白猫截然不同。它是灰黑棕三色相间的，像老虎的斑纹；其次，它小小的，好像才会走路，在白猫旁边，奶声奶气地叫着，白猫却熟视无睹；最关键的是，白猫吃剩菜饭时，如果它想在旁边吃上一小口，白猫立即朝它低吼威胁。

    孩子们最早注意到它，拿来酸奶喂它。到底是小猫，食量很小，一杯酸奶的一半都不到，就饱了，不吃了。有孩子想，它这么小，也没爹没妈，多可怜！就找了纸盒，做了个软窝，放在隐蔽的小树丛下面，也放了些吃的在旁边。孩子等不来它，就回家了。再下来时，发现吃的没有了，很高兴，猜想是那只小猫吃掉的吧。 连着好几天，吃食都没有了，窝里有点乱，但是看不到猫。孩子充当了大侦探，在不远处一声不吭地悄悄蹲躲着，看能不能邂逅到小虎皮猫，想问问它，究竟喜不喜欢这个小窝啊？终于等到了，小猫还是跟在大白猫后面，喵喵地细声叫着。大白猫对它依然熟视无睹。它们被小窝边的食物吸引来的。大白猫看周围没有人，立刻低头吃起来，两三口就把那一点点酸奶吃完了。在大白猫还没有走的时候，小花猫过去舔了一口食盘，其实那上面已经没有酸奶了。结果，大白猫弓腰龇牙对小猫低吼，小猫吓得立刻蹿远。

     孩子气坏了，立刻现身，把大白猫赶走，又在食盘里倒上酸奶，小猫远远地看着，喵喵叫着，就是不过来。孩子说：“小猫，快来吃吧，快来！”过了一会儿，小猫才怯生生地过来，舔了一口酸奶，又警惕地左右看着。孩子说：“你吃吧，这里没有人跟你抢。”好像听懂了似的，小猫真的放心地吃起来。夏日正午的阳光下，一猫，一孩，面对面，定格在时光里。幸福的时候，世界就变得很软很软。”        

   没过多久，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小花猫受伤了。这一天，它一瘸一拐地出现了，一条后腿折了，一只内眼角有一道不小的血疤。大家纷纷猜测，是谁把它打伤了？还是和别的猫打架输了？阳光下的那个孩子还是拿来吃的放在垃圾桶附近喂它。它和以往一样，吃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时候，就开始对着孩子，喵喵喵地叫起来，奶声奶气，细细的，让人心生怜爱。突然，小猫拖着瘸腿跑的飞快。原来是那只大白猫来了，体积有两三个小猫大呢！它是来抢食的，不对，都没有抢，小猫看到它的身影或者说感觉到它的出现，就立刻逃跑。孩子很生气，一跺脚，把白猫赶得远远的。不一会儿，小猫回来了，但是，一边异常警觉着一边吃，简直是低头吃一口，抬头看一眼。等它吃饱了，孩子才放心地离开。几次下来，打伤小猫的罪魁祸首就暴露了，应该就是这只，小猫一直跟着、它却经常来抢食的大白猫。小猫吃东西时，只要感觉到白猫来了，立刻魂飞魄散，逃之夭夭。

   现在，原来的几只大野猫也仍然还在，依旧有人经常把剩饭菜放在垃圾桶旁。小猫的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孩子和其他人还是经常喂它，把喂食的地点放在了自家楼下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其他的猫对这里虽然虎视眈眈，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远远地逡巡。它们明白着呢，知道小猫被孩子一家和楼上其他住户优待，甚至还给它取了名字，叫贝多芬，意思是这小猫像贝多芬一样命运多舛。新的喂食点出现后不久，贝多芬开始知道讨食，它的绝招是在家门口蹲着，一开门，它就叫，它的叫声简直让人无法拒绝，嗲嗲地撒着娇，好像在说要吃要吃我要吃饭嘛！如果没给它食物，它会一直跟着人走，边走边叫，满眼的可怜样。最绝的是，跟到路拐弯的地方，它不叫也不跟了，知道这会儿的吃食没有着落了。大部分时候，它的叫声还是会给自己招来一份美食的。它的叫声也慢慢地发生些变化，内涵丰富起来。它撒过娇后，如果没得到食物，它会发泄愤懑似的叫，恶声恶气，让人很吃惊。这几个月，它也变成了大猫，有以前的两三倍大了。越来越神气威武，有时候也能看出点老虎的气势来。毛顺而有光泽。猫们和人们不能不对它刮目相看了呢！

   这天，孩子家给它一份鱼汤鱼肉拌饭，它立刻狼吞虎咽起来。大人去扔垃圾，回来的时候，发现那只大白猫虎视眈眈地看着小猫这里，见四下没人，一个箭步蹿到食盘旁。小猫，不，贝多芬，现在已经不小了，但是它居然像见了鬼似的，立刻撒腿就跑。大人赶紧把大白猫呵斥走。但是它没走远，就在不远处观望着。贝多芬呢，虽然大白猫被赶走了，它居然还是不敢回到食盘旁边，也在不远处观望。等大人把大白猫彻底轰走，它才左右环顾着慢慢地回来。

    这位贝多芬同学啊，从小时候孩子对它的偏爱开始，它便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怎么与人打交道，过上了其他野猫们不敢想的丰衣足食的生活。虽是野猫，却似得宠的家猫，还会恃宠扬威。除了在神秘莫测的地方睡觉，除去自由闲逛玩耍的时间，它基本上都是在卖宠讨食中。卖宠的对象它分得很清楚哪！一家几口人，哪个经常喂它，跟它聊天的，它就跟谁撒娇，绝不会出错，后来还发展到，不给吃的就翻脸，恶声恶气地叫。小时候的那一次死里逃生，肯定在它的灵魂深处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哪怕它现在已经膀大腰圆，是成年大猫了，但是，只要一看到那只恶梦般的大白猫，依旧魂飞魄散，立即变回那只曾经被打折了腿的可怜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