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园子,想要茁壮和繁荣,还要与众不同的话,那么,玄月的纤姿,满月的清晖,獭兔的柔魂,光明女神之蝶翼,袅袅娜娜、若有若无、咿咿呀呀的曲调……都会被借来做点缀。一个园子啊,要成为一个好园子,可不能就那么傻傻地待着,以为等,就能等来一个好园子所有的必需品?那可不行。等不来,也等不全。况且这可是个不愿意傻等的好园子、一位上好的艺术家。它日日夜夜都把所有的器官都无限地张开着,张开着。不到所有东西都寻着了,园子决不会安然休息着的。于是,野猫暗夜里无声的爪痕,鼻涕虫以为人不知觉的粘线,女巫飞过月亮时被突然发觉的光亮惊掉了帽沿上的一根羽毛,被猫咪吃掉了妈妈、躲在隐蔽的巢里的纤弱小鸟……梧桐树、槐花树的馨香,蛙鸣,一个刚出生的香软小宝贝顶细顶细的啼哭声……都收集了,园子心满意足地欣赏,然后陷入了长长的梦。
所有的收集都妥帖地、不着痕迹地成为了园子的一部分,园子在暗黑的甜梦里欣欣然生长着,生长着。几场初夏的雨后,满园的爬藤,凌霄花一串串的橙色喇叭,吸引来孩子们。他们的笑声、细语、寻觅,是园子收集的新风景。他们关心每一朵花,关心一只兔子,关心蚂蚁的亚马逊丛林。
雨停了几日了,日头晒干了地,草色越发青黝稳重。午后的空气里都是热气,让人昏昏欲睡。突然,电闪雷鸣之势顿起,割草机开始狂鸣!真是一场突如其来、石破惊天的大毁灭。霎时,满园的灰飞烟灭,就连小心地藏在两块碎砖中间的一株蔷薇,刚长出两个小枝丫,叶片最大的也才长到一岁娃娃手指甲盖那么大,也未能躲过浩劫。所有的草和藤贴着地皮伏在地上,然后又被堆起。堆起的草也很快被垃圾车运走。仅剩草汁的青味在周遭空气里氤氲,褐色的地面裸露着。
夜晚,凉月微光下,在园中央,伫立,静静地感知园子。我失魂落魄,黯然神伤,园子却无声无息。我想恸哭。冬雪过后的几个月,是白过了?几个月的呕心沥血,是白费了?此刻,眼前,怎么会除了伤痕却一丝未留?
第二天的清晨,露珠儿会寻不着熟识的草叶花蕊,无声叹息,沁入泥里。
第二日的园子,太阳暴晒后,连伤痕都会一丝不留,唯有干净又平整的乏味。
我在月下的园中闭目入定。死生之流,此起彼伏,急缓交错,在园子里,园子外。园子依旧无声无息,我等不来园子的呜咽。怎么会听得到呢?它早已收拾好悲痛欲绝,谋下一场的大计。
又是一年青梅熟,物是人已非,煮酒的英雄唯留其名。
残花,归鹭,跫鸣。
四季,良人,轮回。
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