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打电话给妈妈。妈妈说，周末要回趟老家，外婆去世二十周年日，要去给外婆上坟。
　　我的外婆去世整整二十年了？我的小时候的时光就在眼前啊——我的外婆、外公、奶奶、姑姑他们一直在，伸手可触啊！随着一声“外婆的周年日”，我知道了，二十年前那一个隔断，世界从此分成了前和后。一次次的这种纪念日，就是一个个的隔断。隔断的前后，好像什么都在，什么都没变，只是那个人，从此不在了。
　　有人笑着，是真的笑，开心的，豁达的；有人生气着，不是真的生气，是用抱怨、指责的方式，关心着家人。习惯了的家人知道，有不说的，有顺从的，也有反抗的。我印象中的外婆就是后者。她话不多，淡定。独立，自尊心强。一般不与人多争辩，但是，不轻易改变自己的看法。很勤劳，手巧，坚强。是那种很有韧性的坚强。有时也会弯，低下来，但是你就是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屈服。从她身体的姿势上，说话的语气和措辞里，从她面上的表情里。这种屈服，是对子女无知的包容，对家人幸福的让步。
　　她一定是一直这么着过来的。年轻时什么样我无从知道。她老年时隐忍而又坚强的性格，应该是一生的境遇磨砺出来的。什么都明白，却选择什么也不争，但是，旁人都知道她是明白的。我妈和我，虽然遗传自她，但是，都活得不如她明白，因为，她所遭受的苦难，让她不得不卑微一辈子，只留下一点点允许范围内的清高，允许范围内的。
　　那些年，那些短暂的陪伴中，听她讲过的许多许多，一直都是蚌中砾，磨折翻滚着，却始终未幻化成出珍珠的圆润。苦难不一定都能升华。那些从不外流的泪中，难得的诉说、后悔，却没有一丝的抱怨。在不谙世事的外孙女面前也不曾吐露抱怨，不曾让我心生愤恨和不平，那你还会在哪里把满腔的委屈、愤怒吐露呢？最后的岁月，外婆突然失言失智，是幸运，还是不幸？无从衡量。
　　委屈，落寞，不甘，她都带走了，掩埋得结结实实。对她来说是也许最好的选择。我不去触碰。过往抹平在岁月静好中。现在，大家都好，就好。
　　小时候去外公那里，印象最深的是，外公居然经常吃快餐面。我真是羡慕，每次都馋得讨要着吃。后来长大了，去的少了，再去时也不好意思要吃了。想起来真是年少不更事，心酸啊，外公一人的饭菜居然是一包快餐面。
　　外公甚喜薄荷糖，家里常备。每次去，我都会吃很多块。昨天去超市，看到一包包包装精美的薄荷糖，想起小时候在外公那里吃过的简陋的纸包装的薄荷糖了。我看了又看，没有买，买了，也没有外公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