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看过动画片《七色花》,小姑娘珍妮有朵神奇而宝贵的七色花,治愈了瘸腿的孩子,让他能够自由快乐地奔跑;天天现在看书,看到了拥有治愈力的男孩,想要治愈天生腿瘸的女孩,女孩拒绝了。她与自己天生的模样坦然共处,不觉得自己需要被治愈,更不愿意男孩为了治愈自己而消耗能量、变得虚弱。
我没有考虑过被治愈者的想法,直到孩子长大看到这个观点。两个故事的关注点不一样,作品的主角也发生了转换。七色花可以治愈别人,花朵拥有者是主体,是给予者;不愿意改变天生存在的缺陷,泰然把它当作自己独特的一部分,这个故事里,拒绝治愈者是主体。不需要俗众认为的被治愈,拒绝治愈者转为强大者、自己人生的主宰者。这种强大不是外界强加的,不是自己求来的。这种强大根植于内心,是养育者长久以来,耐心地包容、培植和引导,所以才能够与缺陷悠然共处,不以为意。
真正的自然,真正的强大,困境之时才会有“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心境。内外两种不同强大,得来的方式不同,呈现的能量完全不同。父母对孩子由衷地欣赏和肯定、支持其天赋和兴趣,包容其缺点和缺陷,这样的孩子,安全感都建立得很好。他们的自信不会建立在别人的赞扬和肯定中。我家乡有句老话:识惯的孩子长得好。这句家乡话说的是,被肯定、欣赏和包容的孩子,是被爱护着长大的,这样的孩子不会“恃宠行凶”,不可能被惯坏,会成长得很好。
想起去年夏天遇到的两件事。
公交车上,一对母女坐在旁边。孩子三、四岁,正是可爱的时候,奶声奶气地说着话。
“我要喝水!”“没有水!”
“我要喝水!”“没有水!”
“下一站我就自己下车了!不带你!”
“为什么呀?”
“你不听话!你不听话我还不把你扔了!”
“妈妈!你不要看手机了!” “妈妈有事。”
……
“机器人!妈妈看!机器人!”“嗯!真有个大机器人!”
“你把学的那首歌唱唱。”
“大象、大象你的鼻子为什么那么长?”
“真聪明!”
“大猪、大猪你的鼻子为什么那么长?”
“放屁!你唱的什么!对吗?”
这个当妈的,全程没有几句是正常的语言。那不是“妈妈”。只是个把孩子带到世界上的控制者、统治者,只是个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和说话的固执者,她听不到、看不到、感觉不到孩子。
另一件事发生在便利店。我刚进门,一个大概四、五年级的男孩坐在门口的位置上低头打游戏。体胖且行动有些不便利的奶奶,买了泡面泡好后,端了过来,胳膊上还挂着一个不轻的布包,看样子是孩子学习的书本资料。孩子大概在楼上校外培训班上课,为了节省时间就在便利店吃快餐。
奶奶行动颇为笨重,手提重物,遇上大暑天气,她满身是汗,还喘着粗气,没等我反应过来,突然桌上一个手机和充电器“咣”地一声,被碰到了地上,大家都吓了一跳。老人有些艰难地弯腰捡起来,嘴里说着:“不好了!这是谁的,有没有坏掉?”
奶奶的喘息声,手机掉地的咣铛声,艰难地捡手机的举动,丝毫没有影响到打游戏的男孩。店员走过来说,手机是我的,就把手机、充电器拿过去了。
这时,奶奶也坐下,用叉子挑了一下面条,说:“能吃了,你赶紧吃吧。”木偶似的男孩面无表情,动作不利索地拿过叉子开始吃面条。泡面上面的那层盖纸,开口不大,吃的时候不太方便,但是,他就那么局促窝囊地,以极不舒适的方式吃着,让我一下子想起来小时候听过的脖子上挂饼却饿死的懒婆娘的老笑话。何其相似。
刚才,在奶奶手里提着重物艰难地端来很烫的杯面时,我提醒男孩:“你看奶奶不好端,一身的汗,你赶紧去自己端过来。”男孩一脸无表情、有些畏缩地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玩手机。奶奶说:“是啊,你自己弄哎,热死我了!”一边说着一边继续走过来把面放在小桌上,稍微一转身,重重的包把手机和充电器碰掉下地了。
我听到店员小声对另一个店员说:“数据线的插头断了,怎么办?他们会赔吗?”另一个店员说:“如果你想让她赔,就过去跟她说;如果不想让她赔,你就不要吭声了。”“唉,几十块钱刚买的数据线就这么没用了。”店员不甘心地看了看老人和孩子,终究没再说话,继续自己的工作去了。老人和孩子所用和所穿,朴素而旧。男孩始终“专注”于手机,一直低着头,且安然地享受着忠实的老仆对待王子般的待遇,可是面目却没有少年应有的明朗,拘谨而生涩。
成长需要引导、肯定和包容。这个包容是宽容和爱,不应该是无原则的溺爱,也不能出现施舍者和被施舍者。我觉得,小到家庭父母,大到一国一世界,众生平等。父母子女、一国之君与臣民,应如万物生长,舒展而美而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