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我们去郊游。
本来是不打算带我一起的。我争取了又争取,爷俩最终还是大方地同意带上我。不过,出发前约法三章:不准多拍照,不准多说话,不能拖后腿。
车行半小时后,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举目望去,不远处的半山腰上,一处古建筑熠熠生辉——几处屋顶和塔上的琉璃瓦反射着阳光,古意盎然。再看我们脚下,百草丛生,草高处已近膝盖。西望,一片低矮的草甸匍匐在脚下,远远望去,草甸中间有几棵不规则生长着的高树,那里,就是这次的目的地——梨树和枣树各一棵。上次来的时候开着满满的一树白花。
行进的路上,另一个目的,是为了采摘树莓。早上在家附近的公园里,发现了很多树莓,个别已经成熟。这里布满了树莓,所以特地带来有盖的杯子,准备满载而归。
路面高低不平,不,其实根本没有路,我们只是在高高低低的野草里穿梭,完全凭着直觉前行。遇到被草覆盖的低洼处,来不及反应,就整个儿人都跌倒在地,索性躺在草里,哈哈大笑。
下了坡道,正式进入草甸里。各种草长得有高有低,高的地方快要没过天天的脑袋。眼尖的天天,很快给我和她自己觅得两根长长的干草棒当拐杖,顺便作为武器,可以提防出没的“小妖”——秘境无奇不有。
越往里走,地面越湿。父女俩分析,这次比上个月的时候水多,应该是最近下雨囤积的。拐杖起到了大作用:先用它探一探脚下的草丛,是否是沼泽。很快,到了小河边,但是河水高出很多,河变宽了,以前可以一跃而过。爸爸很担心——担心的不是他们爷俩,而是我。我很不服气,不就是跳过去吗?想当年,我带头上山爬树,那可是相当勇猛,这个小小的沟,能难倒我?
在我的一再劝说下,两人先后跳了过去:爸爸刚好跳过去,天天湿了一只脚。过去后,爸爸后悔了,因为两边高低不同,他们已经无法回头了,如果我跳不过去,让我一人走回头路,他们也不放心——刚才来的时候,我们是从倒下的树干上和树干下小心翼翼地,互相扶持着爬过来的。还有那个陡坡,下来容易上去难。
沟里的水在阳光下晃人眼,深深的沟底,水草一动也不动。我雄心壮志依旧,我身体里还是那个一到春天就到处挖野菜、摘树花的小姑娘,我轻盈着呢!看!我来啦!我飞身一跃就——跌进了沟里!爸爸一把把我拉了上来。爸爸说,那个小姑娘忘记自己的体重了吧?
六只脚,三只湿透了。不过有什么关系呢,不是还有三只还干着呢吗?继续前行。路过粉色苜蓿、黄色油菜花和令人惊喜的紫藤树,顺便掐了点儿菊花脑,终于到达大梨树下。一只野鸭子被吓得扑腾到远处。我们小心地探着脚下,生怕踩到野鸭蛋,也许一只小鸭子快要破壳而出了呢!
高大的梨树已经没有花朵了,缀满了小梨子,我们掐指算着成熟的时间。枣树也很大,很茂盛,但是是斜着长的,和地面差不多呈45度角。树干上爬满了藤,显得很古拙,在镜头里,好一派恣意盎然的好野景。天天“蹬蹬蹬”地爬上树,乐滋滋地眺望远方。可是往下望了一眼,不好,恐高症发作!不敢下来了!
天天大喊:“我不敢下来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赶紧安慰:“没关系,超人爸爸马上过来救你。”
可是啊,超人爸爸,跟小草打打招呼,找找野鸭子,慢悠悠地走过来。天天还在大喊:“快来救我呀爸爸!”爸爸仍旧不着急,远远地看着说:“你自己试着下来,刚才也是你自己爬上去的。”
“我不敢!我有恐高症,高处下来不敢看。”声音都带哭腔了,紧紧地抱着树,跟刚才判若两人。爸爸慢慢地走过来,笑眯眯地轻轻一抱,天天开心极了,搂着爸爸的脖子就到了地上。下了地就活过来了,又开心地去找小虫了,还在密不透风的草丛里找到一棵小野蒜,激动地大叫我们过去看。
回来的路上,大家都是满头满脸的汗。爸爸一声不吭地把车开到带卖冰激凌的地方,天天又开心地大叫。吃完冰激凌正好到家,换完衣服,网课开始了。天天信心满满地坐在了电脑前。
出发前,跟我的约法三章,是让我顿悟的点睛之笔:
1、不许多拍照:平时陪她出去玩,我总觉得不能错过美景和她的成长瞬间,老是想着拍照。事实上我却愚蠢地错过真正的美景,也不能全心地陪她探索,我和她之间,隔着手机,如同隔着万重山。
2、少说话:肯定是我平时大道理讲得太多,说话无趣,太严肃;
3、不拖后腿:体能太差,经常让她错过很多挑战。在洱海边骑马上山,担心因为自己重,马太累,就让她一人骑,但是实在没办法走完剩下的路,请牵马的村民把我们带到中巴站,天天眼泪咕咕的、不情愿地跟着我坐车上山。夜爬紫金山,也是因为我的原因,她没办法冲顶。今天,我虽然掉进了水里,但是没有拖大部队的后腿,天天是欣慰的。
遇到危险,我的第一反应是不忍心,想保护她。爸爸会审时度势,鼓励她,调侃她,给她坚定的自信和底限:放心,有爸爸在这里呢。怪不得每次外出探险回来,都是个信心满满的新状态,像充满了电的机器人。
这次的秘境探幽,带我去往的是我心灵深处的探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