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里乡山 以梦为马
时隔一个月，久未下笔，也不愿下笔，当沉默的时候，总觉得充实，当真要开口的时候，总觉得感到空虚。也许是学问不精，文辞不美，见解不深。又或许是己为智识太多，不是心活，就是心软。心活了就会胡思乱想，心软了就不肯下手。写罢，算是当做与高老先生的对话，对话好，不娇柔，不做作，哪怕混混沌沌也好，反之，不写也罢，官腔泛泛想必也是高老先生所不喜的。
念旧，抑或干脆称她为童年，多么美好的一个词和一件事情。似乎总有那么一些人爱这样，怀旧，寻逝时之乐。顾城爱家乡的树，“一叶叶绿到天上去”。查海生念亚洲铜，“祖父死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将死在这里。还有志摩西伯利亚道中忆西湖，“秋雪庵芦色作歌”。高先生是也如此，"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一人一物，哪里有美，我就去写哪里，哪里有事就去议哪里。十五里湖光山色，还是家乡的好。还有 Van Gogh 和夏加尔的画，多少是这样的。噢！对了，还有做梦。高先生爱做梦，或以梦为马，声光色影无序，花景朦胧，管他什么世事周遭，管他什么物镜人非，好不容易能做梦，梦里探花，梦回故里，散漫于旧时淳溪，熙熙攘攘，“水陆两楹市声喧”。 这样当然不是巧合，是不约而合，别人说怀旧是每一个人都会想做的事情和不经意去做的事情，只是你深他浅罢了，关乎程度问题。
高淳的南湖山乡，山上的簇簇繁星，星空下的老屋，老屋里父亲的藏书，作为问题学生的种种趣事，第一次吃二姐给的果酱。过往背后，俨然成为心灵伤口的慰藉。高老先生的童年是乐活的，尤其是处在烟火战乱的年代，当然，他爱憎分明，年幼环境，早已树立自己独立人格。这点，叩问自己，谁能做到!我们怕，我们不敢，我们怕，怕真言事情得罪人，得罪人又影响自己利益所得，所以唯命是从，懦懦畏畏。有人驳说而立之后考虑的事情多了，不能草率，说话言辞应得体。童年时期已是奴隶，更何谈当今。顺然，一部分人开始怀念过去，少不经事，头上插满故乡的鲜花，或沉默深思或大声谈笑，无所谓顾及不顾及。
现实的枷锁将喉咙勒的越紧，越是渴望溯寻旧时的清泉。
这一丝泉水，姑且用高先生的话来说——自由意志。我们缅怀过去，不仅仅是为了内心的逸静和作为饭后茶余的寻乐。发思古之幽情，往往是为了现在。时光荏冉，世事沧桑。人活当下，哪里脱得下身子，超然辞世伪，得意在丘中。高先生回忆的过去，字面零星琐事，但言下道义深远。看高先生少年时的“苏州行”和在苏州美专的日子，早已经否定了我们现在还在自已为豪的绘画中得小伎俩。
恋旧是诗人的情怀，给你的可不是现实的短暂逃避，而是赋予一种净化心灵的力量，这比诵读经诗来的要快。这种力量会时刻的保护着你，避免世俗的戾气所污踏。高先生的第一卷“梦里家山”，叙事诸多，带来的思考当然不只这一点（如教育体制，矫揉造作的“美”，农村的素朴的真与美，社会发展必须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等问题），而笔者只单提及念旧情怀。笔不能到处，更因为自己也是个念旧的人吧。
过去的鸟儿/在岸上睡了/鱼儿/在水里睡了/柚子在沙田坝里垂着/十几里水/十几里月色/早起耕作的人们遮遮灯火/我们本应是农家子弟/本应该成为迷雾退去的河岸上的小草/但为何/为何带上沉重的包袱/来到城市与酒馆/碑碣沉沉/苟且残喘/头破血流/却离梦里乡山越来越远
二：正确，但正确得可怕
高先生生逢抗日战争，内战，新中国成立，大跃进，文化革命，后平反。从老房子被充公，到酒泉夹边沟农场劳动教养，转靖远夹河滩农场，后到敦煌艺术研究所。逢生，入死，出死，青春年华命运为何被政治所掌控，每一件小事都要被打上阶级的烙印。在那个“关键”的特殊年代，一句不小心，便会苦守寒牢数十载。人心叵测，可怕到亲信的人到头来会是把你推进火坑的人，更不要谈什么个性，你不应该有个性，世间只有一个“真理”，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应该为这个“真理”服务，超过了这个“规矩”，那么你就是“犯规”，人权，民主，自由，在那个年代有着“独特”的解释。革命是“红色”的，但活着的人死着的人却是白色的。
卷二全文，读起来甚是可怕，斗胆想着自己如果恰巧生时，会不会最后也是在夹边沟农场的桥沟里尸骨难全。那时的政治我发表不了多么深刻的见解，只觉恐惧与黑暗，现在也还是小心，也怕说多了会这样那样，有人庆幸，时代早已变迁，国家开放，很多问题早已不复存在。心理默念：真的么？
如果你有一双能够辨别人鬼的眼睛，那么你就能够清楚的看到琉璃繁华背后的脆弱与经不起。
去过的朝鲜的友人回来感慨：现在的朝鲜还停滞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国。入境前朝鲜海关会没收手机和带有GPRS功能的照相机，一来防止敌国的威胁，而来朝鲜境内只有局域网没有互联网。接待游客的导游也是政府高官子子女或者是受过高等国家教育的人才有资格，带游览的是朝鲜的大城市和装饰宏伟的景点，如首都平壤，国家图书馆。街上一尘不染，或许是没有多少车辆和行人的缘故，也颇为冷清，随处可见广场墙面的大幅绘画，当然画的题材有限，也就是金日成父子。友人发现了颇为有趣的现象：农村地区的人不能谁便入城，城里的重要区域也要通行证才能进入，高楼大厦总会建立在道路两旁，透过背后是矮小旧破的平房，行人的鞋分为两类，皮鞋和胶鞋，说是看脚上的鞋就能看出此人的身份地位。行人衣服胸口皆佩戴领袖勋章，并有意回避拍照。禁止私自访问民宅，允许接触的也是高干家庭，家中唯独金日成父子的挂像擦拭得格外的刺眼。每当问及现在生活如何，无不感动感激得流泪，甚至嚎哭感谢的也有。粮食按需按量分配。
有趣的还不止这些，但大多类同于高老先生流沙坠简时期的中国，也是个活生生的可借鉴的例子。所以有人笑曰自己幸好没出生于朝鲜。一个国家一个时期理应有某些“主义”，而这些“主义”只是手段，而“目的”才是政治。国家的“青春时期”看似已经度过，但祖祖辈辈留下的遗传病却难求良医。高父的心血老屋被强拆，母亲的上访屡屡受阻，人与人的钩心斗角，言论的不自由，肉弱强食的潜规律，社会看客的冷漠……一想到这些，没完没了，头也便开始疼了。
我为高先生能在黑白不分，混沌暗魇的时代能够存活下来感到莫名的欣佩。虽知颠沛流离，一步不慎跌进悬崖，但正因如此，感受到了个体生命的铿锵力量。最为可贵的是，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时，却能保持独立人格，游戏人生。
当今，在你呱呱坠地生起，有人就会告诉你哪些是正确的，哪些是不正确的，哪些是你该做的，哪些是你不该做的。而立之年，怀满腔热血，踌躇着要干那么一番事情时，却被要干的事情所带来的牵连而畏手畏脚，从而开始重复以前的道理，哪些是正确的，哪些是不正确的，如此反反复复，折折腾腾，如绘画之临摹，磨到底，自己是谁也道不清了，故罔称自己为“人”。正确，错误，孰是孰非，何以道得清，叙的明，某同学信基督，成日祷告主原谅其执着，原谅明知道艺术的路走不下去还要走。可笑，真是可笑，啼笑嫣之，正确，但正确的可怕。
三：真正的“人”与“尸体"
高先生与友人常书鸿，爱妻，爱女，父母的情感不得不提及，因为之恸容。但末了，想说的只是一个字而已——“人”。时代的发展是一种必然选择，选择意味着不选择或放弃一部分。（如道德，价值观的沦丧）。每一个人都应该是独立的个体，在个人意义上是这样，社会集体另当别论，独立的人格意味着应具有独立的人格，当然这是积极的。每个人都应学会明了地去看待社会动态，从而思考自己的主体特征——我是谁。惟命是从，或听天由命的人必死无疑，至少从事有关艺术的人不应该这样。天天面对“高级人物”点头哈腰的人为我所憎恶，天天不所思只顾事事利害关系的人惟我所憎恶，天天钩心斗角暗自诋毁的人更令我唾弃。这些人，不是“人”，甚至连禽兽不如，终日混沌，进而一生。犹如柏拉图“洞之喻”里跪着捆绑的囚奴，看到的永远只是事物的反影，并自以为之乐趣人生。蹉跎岁月，稍纵即逝，生命轮回，谈何易?
四：尾语
黑格尔曾说不可高估精神力量的强大，不信于此。前文不免有过激之处，只是吐出而已，别无他意，也不想扣上“愤青"的帽子，想说的话越是憋久了，越变得不想说了。“寻找家园”，每个人似乎都在做着此事，只是每个人的“家园”的定义不同，不能妄自断定有好有坏，如高先生所说，计较的太真，难免事得其反。虽知要做逃出“洞之喻”的人最终会面临死亡，但终究还是要去做的。要问理由，真没有。方只有这赤裸裸的心，自由高傲！
匆匆结尾，随笔所至，虽不能全，但真实所言，略道一二，加其人懒散，故不能按正统论文格式，望见谅。后附本二时期斗胆发表的美学论文《论美的客观主义》，值得乐道的是也曾与高先生一样，被老辈批判论题太大太泛。无所求，写写罢了。
一一年二十日深夜 子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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