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郝俊
老多说自己一生东撞西撞干了很多的事情,但贪玩的同时,一直没离开对理性的追索。他开始关注中国古代文化中科学思维的闪光点,认为这些才是我们需要继承发扬的精神财富。
“李老多,吃果果,八十多岁上托儿所。”
小学二年级,李建荣在一片小松林里跟小伙伴们玩耍时,得了个甩不掉的外号—老多。没过多久,就有了上面这段顺口溜,一群捣蛋鬼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念叨。
“没想到,这词儿还真唱对了。”已过花甲之年的李建荣,至今都觉得自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童心未泯,就是爱玩。
李建荣生在一个科学之家,父亲是中国地震科学事业的开创者、地震学家李善邦。一家九口人,李建荣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他是最小的儿子。当年给他起外号的那个家伙说,李家生了三男三女,老大到老六刚刚好,李建荣是多出来那个,所以就叫老多吧。
多年后,因为创作《贪玩的人类》系列科普图书,老多获了奖,在科普界小有名气。但仍然没有多少人知道老多这个笔名的来历,以及他背后多样而精彩的人生故事。
玩家是如何炼成的
记者采访科普作家老多,是在他家的书房里。一整排书架占据了大半空间,平时创作所用的参考书四处零落,天文地理、物理化学、历史哲学不一而足。他如今的生活,就是在书海里畅游,昼夜颠倒地思考、写作。
其实,老多在学校里接受正规教育的时间没有几年。1953年出生,13岁小学毕业时正好赶上“文革”爆发,不久上山下乡去了云南建设兵团。这一去就是整整6年。
老多后来写了很多关于云南生活的回忆录,但几乎看不到所谓的“苦难往事”,反倒记述了不少让人印象深刻的奇异动植物和当地的风土人情。
“苦的事情都忘了,净记得些蚂蚁、毒蛇什么的。”老多说这并不奇怪,因为受到科学家父亲的影响,自幼形成的好奇心始终不曾丢失。
“文革”末期,组织帮助解决知识分子家庭困难,老多得以回到北京,被分配到中科院力学所的工厂里,成了一名翻砂工人。天性爱玩的老多,在这份很苦的差事里也能找到乐趣,“模型工就跟小时候玩土似的,很好玩”。
难得的是,老多在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方面,玩得越来越专业。
早在上世纪60年代,大多数中国人还难得见到照相机的那个时代,老多就成了一名摄影发烧友。与今日的摄影爱好者不同,老多不仅对照相机“发烧”,还自己动手做印相机、放大机,一切都要DIY。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要做成,必须先搞懂所有仪器背后的科学原理。没有受过专业训练,老多找来哥哥上初中高中时留下的物理课本,翻出其中的光学部分硬啃,发现自己学习起来竟然没有多少障碍,逐渐就摸索出了成像原理。他跑去西单买来透镜等配件,买不到的,就找工厂里的朋友帮忙加工,各种仪器就这样被他造了出来。
不过,玩摄影的老多不光是“技术控”,他开始像艺术家一样思考并试图呈现充满哲学意味的摄影作品,并称其为“主观摄影”。究其原因,跟上世纪80年代的很多年轻人一样,老多也喜欢看哲学、美学类的名著,康德、黑格尔、李泽厚、朱光潜那些艰深晦涩的文字曾风靡一时,他以此为乐。
通过“主观摄影”,老多希望将萦绕在头脑中的审美概念和意境通过摄影的方式表现出来。第一幅“主观摄影”作品《遗产》诞生了,全黑的背景下,几片煞白的羽毛由远及近翩然飘落。他的想法是,“羽毛象征着文化的传承,它们就像星光照亮了过去和未来”。
当时,老多在摄影界也算小有名气,但他的“主观摄影”并不为主流接受,在全国摄影艺术展上展出时,观者皆是云里雾里。他申请加入中国摄影家协会,但他的作品被认为“缺乏生活”,没能成功。
但因为觉得好玩,老多并没有放弃,结果“墙内开花墙外香”。1988年,他拍摄的20幅“主观摄影”作品被法国阿尔勒摄影展选中,参加展出。
老多专门制作了一本“主观摄影”影集,如今静静躺在书柜里。打开封面,第一页上用漂亮的字体摘抄下黑格尔的一句名言:“美是在个别事物上见出概念和理想。”
然而参展后,老多却鬼使神差地不干了,转而玩起了旅行。
从行者到科普作家
老多有个博客,取名“行者老多”。在个人描述中,他说自己的职业是“在任何可以旅行的地方旅行”,而在个性介绍中,他引用了作家萧乾的一句话:“人生就像一次未带地图的旅行”。
老多的确走遍了大江南北,但留下最深印象的地方,却都是被好奇心勾引着去的。
陕北一度是摄影玩家心向往之地方,1988年,老多第一次踏上了那片黄色土地。除了摄影,当地的民俗传统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春夏之交,陕西佳县黄河岸边的一座小山头上的白云观成了最热闹的地方,人们从四处赶来烧香磕头,旌旗招展,仿似在度过一场盛大的节日。
原来,这是当地延续几百年的习惯,为了祈求神灵保佑他们在贫瘠的黄土地上取得丰收。
此后老多三赴陕北,一边摄影一边采访收集资料,写成《黄土高原上的圣殿—白云观》一文,因为当时国内没有图文并茂的通俗人文地理杂志,他托亲戚将文章从香港寄给了台湾的《世界地理杂志》,很快得以发表。
后来,“行者老多”又写下《基督教与庄稼汉》《回首汴京一千年—古都开封犹太人》等探讨中国地方独特文化现象的文章,同样发表在台湾《世界地理杂志》。
然而,贪玩的老多并没有打算就此彻底转型为一名游记作家。
1993年,老多辞职下海,在朋友开办的公司里“混”了一段时间,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最感兴趣的事业。1995年,老多成立了自己的广告公司,干了五六年,他又发现自己的设计理念很难被客户理解,一直没有起色。世纪之交,他又想转行做动画。
做什么动画?老多一开始想得很单纯,就是把《三国演义》等中国古典名著改编成动画。
“那有啥意思?咱都是科学家的儿子,干科普吧。”老多有不少朋友都是科学家的后代,在一次聚会中,朋友的建议启发了老多。
就这样,老多在2001年成立了“画工场数码技术中心”,用当年刚刚兴起的Flash技术制作科普动画软件“娃娃学科学”。这个项目还得到了科技部创新基金的支持。
“我就是照着美国"梦工场"的味儿去弄的。”老多笑着回忆说。
但是,贪玩的老多不太会做生意,软件销路极为不畅,因为开发资金紧张,他不得不从自己卖房的钱中拿出10多万贴补进来。2007年项目完成后,老多不得已解散了公司。
尽管是一段不太成功的创业历程,但老多说那些时间和资金都没有白花。正是那段经历,让他集中吸取到有关科学的一切营养,并且意识到,科普不光是介绍科学知识,更重要的是启发科学思维。
“科学是人类思维的产物。”公司关张后,老多正式走上科普创作之路,“我就是想从科学史的角度写科学思维,但一开始并不知道怎么写。”
正襟危坐之下,老多的科普文章最初写得别别扭扭,自己很不满意。结果,一本“80后”描写大学生活的小说激发了他的灵感—用自己所习惯的调侃式语言,写下风趣幽默的科学家故事。短短数月,老多完成了第一部科普文集的创作。
一发不可收拾,老多《贪玩的人类》系列如今已经写到了第四本。目前的创作,他开始关注中国古代文化中科学思维的闪光点,他认为这些才是我们需要继承发扬的精神财富。
老多说自己一生东撞西撞干了很多的事情,但贪玩的同时,一直没离开对理性的追索。他觉得这得益于自己的科学家父亲,给了他好奇心,同时让他懂得读书的重要性。“如果你不读万卷书,走万里路也是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