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未提笔,而今提笔却迟迟不能落笔。我的母亲,心中似有千言万语,笔尖仍是一片空白,而泪水却已盈满眼眶。
对母亲最深的记忆,就是她那爽朗、宏亮的笑声。母亲很爱笑,对谁都是笑脸相迎。盛夏的夜晚,我家的院子就是大家集合的大广场。夜幕渐渐降临,三三两两,人们聊着天迈着轻快的脚步,不知不觉走到我家,一起在月光下侃大山。从家长里短,到时事热点,往往能从日落西山,聊到月明星稀,还意犹未尽。而母亲,总是笑着,欢迎每一个人的到来。端来板凳(不够时甚至小马扎都来凑数),切上一盘盘乡间水果,一般是菜瓜、西瓜,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芦稷。母亲在一旁听着,时不时跟着一起哈哈大笑。有时父亲嫌来的人太多,让母亲忙上忙下太辛苦了,母亲会笑着和父亲说:来者都是客!他们是看得起我们,所以才愿意来我们家聊天。那时的农村,电视还不是很普及,晚上唯一的消遣娱乐或许就是这样聚在一起,互相畅聊。
那时的生活,还很贫穷。那时上学,学费还不是免费,每到学期结束,母亲就要开始操心我下学期的学费;每到年前,母亲总是省吃俭用,一定要让我穿上全家唯一的新衣;家里养的鸡生的蛋,只有我可以每天早上吃一个。而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生活中,母亲还是能笑得欢快!那是自信的笑、乐观的笑,那是相信生活会越来越好的笑!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让母亲的笑声渐渐地不再如那清泉般清脆了。父亲因四肢无力入院,最终被确诊为慢性肾衰竭,即通常说的尿毒症。这个消息,对我们全家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母亲哭着埋怨自己,不该任由父亲拖着,而不早点去医院检查。但事已至此,母亲擦干眼泪,挺起腰板,抓着我的手,坚定地说:“没事!大不了做透析!又不是绝症!”浸染过泪水的眼睛,带着温柔的坚强。
从此,母亲开始漫漫无期的陪伴之路。父亲因为通风性尿毒症,四肢关节突出、酸痛无力,除了简单的日常行为,其他都需要母亲来护理,更不必说去医院进行透析。每到透析的日子,母亲都是五点多就起床,烧开水、烧早饭、洗衣服,给鸡、鸭、羊等家禽喂食,一通忙碌后,和父亲吃了早饭,骑着电动车,前往二十多里外的医院进行透析。一周三次,风雨无阻,周而复始,年复一年,就这样一路走了七年。在这七年里,父亲的状况时好时坏,因为担心、因为辛苦,母亲的头发渐渐变得花白,皱纹也悄悄地爬满脸庞,本就麦色的皮肤更黄了,显得比同龄人更为苍老。父亲觉得自己拖累了母亲,常常唉声叹气,母亲总是笑着对父亲说:“夫妻夫妻,本就相互扶持!只要你好好的,再累,我都是高兴的!”只是母亲的笑中,带着她试图掩饰的对父亲的担忧。
母亲的努力,没能从死神手里为父亲争取到更多的时间。父亲的病逝,让母亲伤痛欲绝,久久无法释怀。她拒绝了和我们一起回城,望着不放心的我,母亲带着淡淡的笑容,坚定的说:“我没事,我只是想呆在家里!再说,你外婆会陪着我的。”那笑容,带着落寞,带着伤痛,更带着母亲骨子里的倔强!
一直以来,母亲都是为了父亲、为了我这个女儿,始终默默的操持着。为了不增加我的负担,母亲怎么都不愿意带着父亲到城里来;为了让我安心工作,母亲在电话中向来报喜不报忧;为了不影响我上班,我只陪了她一周就被她赶了回去……
默默舔舐着伤口的母亲,在我锲而不舍的鼓动下,终于走出那个蜗居。她来到南京,我陪着她看看南京的风景,逛逛南京的山水,在旅行中,放下过往,放下伤痛。我们还约定,春暖花开后,我们去北京。对母亲来说,她太需要这样的旅行,一场心灵的旅行。
妈妈,风雨过后,愿您仍是那个能恣意欢笑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