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回老家过春节的机会，对十余名农村小学生进行了为期两天的赏能写作引导，随笔录之：

　　（一）概况

　　孩子们在县城上学，我原以为他们是城里的孩子，真正了解后才知道大多来自乡下。和大多农村家庭一样，为了孩子和家庭的未来，父母打工在外，寄钱回家，供孩子在城里学校上学。孩子们平日住校，这几天已放寒假，辅导课程结束时，爷爷奶奶接送孩子者居多，基本上都属农村空巢家庭。

　　按我在南京引导孩子写作的习惯，考虑到寒假孩子们要睡懒觉，加之北方天亮的迟，原本定了9：30开始上课，校领导建议再推迟半小时，到10：00开始，上课时才知道，这些农村孩子一早起床，吃完早饭，然后乘城乡间来往的公共汽车到城里的学校上课。这个公共汽车和城里十几分钟一班的公交车不同，和几分钟一列的地铁更不同，来往于城乡间的公共汽车每天早晚各开一班，腊月间早上进城的人多，傍晚时分回乡下的人多，孩子和大人一起挤公共汽车，到每个方向几十里路的公共汽车只有一两趟，错过了时间，或挤不上公共汽车的，只能挤乘一种摩托车改装的三轮“蹦蹦车”，大人，或者干脆就走上几十里路来往于城乡间。

　　这些孩子从一年级开始住校，每周回家一趟。现在学校有食堂，不用再吃为改变宁陕县教育方略做出重大贡献的、我们从小一直吃的那种要坚持一周的浆水菜了，但条件依然艰苦。放学时，和几位家长做了简单的沟通，他们对孩子现在的生活水准还比较满意。这些孩子的生活现状如果放在大城市，会让家长心疼不已，但他们就像迎风生长的小松树，立根于破岩，咬定了青山，任东西南北风千磨万击，我自坚韧茁壮成长。有了这些经历，不管孩子们将来从事什么行业，他们都能顽强生存。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生活水平的高下，原本亦不足为叹。

　　（二）被动

　　和孩子们见面前，我专门了解到学校老师是用普通话教学的，我也接受了建议，用普通话和孩子们交流。之所以用普通话，从心理学角度，还考虑到了一般人“外来和尚好念经”的心态。

　　南京一年半的实验结果证明，如果家长不了解孩子所做的事情，不相信孩子能写出一万字的小说，如果经常有意无意地讥笑、打击、不信任，那么孩子的写作往往成问题。于是，我按照南京的做法，先向家长介绍了赏能教育概念，介绍了孩子们将要做的事情，希望家长在精神鼓励方面予以配合。但总体而言，气氛比较沉闷，不知道家长是否听明白了，反馈与交流比较少。

　　开始对孩子进行由“赏”而“能”的写作引导。虽经多方气氛调节，总觉有些隔膜。能让南京孩子（由我们亲自指导的南京的赏能小学员本文简称为南京孩子）笑翻天的笑话在这里反应微微，通过网络播放搞笑视频，孩子们反应也并不强烈，到笑点上大多只见孩子嘴角上扬，面露微笑，但笑不露齿，没有出现预料中的大笑场面。视频是通过网络教室软件播放的，没有用大屏投影，考虑到气氛的共鸣相对困难，于是，带孩子们到小型圆桌会议室，开了空调，温度适宜，但还是觉得小朋友没放开，没有出现南京孩子有时捂着耳朵大声制止别人吵闹的景象。

　　我将话题转移到读书与写作上。因为参加赏能写作引导实验的是老师选出来的比较优秀的孩子，希望从他们擅长的地方入手，以调节气氛。首先问关于杨红樱、曹文轩、郑渊洁等儿童作家的作品的阅读情况，只有两个孩子知道曹文轩，其中一个知道杨红樱，郑渊洁都不知道。只有一个孩子清晰地说出读过一本《青铜葵花》，其它的书都说不上来。皮皮鲁和鲁西西的名子都没听过，有两三个孩子知道舒克和贝塔。这和好几个南京孩子几乎读完了曹文轩、杨红樱、郑渊洁所有作品的状况相比，差别太大了。

　　书读得少，有几个原因。首先当然是经济落后，人均可支配收入不高，直白地说，就是没钱买书，或者舍不得买书，这不能批评家长不尊重知识。人活着，生存第一，那些大力宣扬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先生们，都是不用为衣食担忧的人，他们属于不会被饿死的群体。虽然农民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但生存压力更大了，生活成本更大，农民大多只能出卖力气换钱，对舍不得买书的现象，应该予以理解，虽然，并不值得提倡。其次，很多孩子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由爷爷奶奶抚养孩子，老人家只要看到孩子吃饱穿暖了，就乐滋滋地欣赏孙子的健康成长，至于从心智与精神方面教育子女的事情，这些文化程度不高的老人们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第三，孩子们从小住校，没有太多的活动空间。第四，有的家长觉得课外书是“闲书”，学生就应该把课本知识学好，其它的都是“不务正业”。第五，因为买书的人不多，卖书者不允许长时间免费阅读，即使要买书，也不允许长时间阅读，致使孩子们没有免费阅读的机会。这和南京众多书店里提供了沙发、台灯、书桌供孩子们免费阅读的环境大不一样。赏能小天使班的孩子们大约每一两周都有半天时间去书店看书，一个下午，他们平均每人能读完五六本书，在这两种不同的人文环境里成长的孩子，其知识面与阅读量自然有很大差异。

　　换了个话题，我和孩子们一起编故事。就用现状的环境，我描述了一大段，大意是：

　　下午，王老师和十几个孩子一起在学校的小会议室里上课。突然，发现一个本来坐在椅子上的同学消失了，不见了。

　　——下面，谁来接着讲。

　　因为气氛不够热烈，于是我点名让有点跃跃欲试感觉的孩子接着编下去。

　　——原来，他是去上厕所了。

　　——原来，他摔了一跤，摔倒桌子下面去了。

　　——他想和老师捉迷藏，蹲在桌子下面。

　　——他被老师叫到办公室了。

　　——他不想上课，偷偷跑出去玩去了。

　　……

　　先后发言的内容大致差不多，都是来源于现实生活。南京编故事永远不冷场，孩子们抢着发言，南京的孩子讲起来你不制止他就天南海北地一直往下讲，但这里基本上都是一句话。反差更大的是“原来”后面的内容，南京孩子也有现实内容的，但大多会加上更多的想象，被妖怪捉走了、通过虫洞到外星系了、穿越到唐朝了、他隐身了、他飞起来了，云云。这里也体现出思维的发散程度和知识运用程度的不同。

　　后来，教孩子们玩游戏，跳兔子舞，虽然都喜欢玩，但其精神远未达到我所需要的那种水乳交融天真烂漫的真正的孩子的状态。

　　为了让孩子们完成自己的童话创作，我必须得找出足以引起孩子们思维兴奋的那个点。

　　第一天过去了，向学校领导建议，明天老师们不要在现场，看看孩子们如何反应。因为学校领导和老师在网上看过南京孩子的作品，也知道南京已经有部分孩子开始创作计划10万字的小说了，所以，很重视这次对孩子们的现场引导，几位语文老师也放弃了寒假的休息，一直跟着观摩。我想，今天孩子们没有放开也许和老师在场有部分相关。

　　（三）自信

　　第二天，我9：30来到学校，等着孩子们。老师把会议室打开，空调打开，然后就退出去了。

　　第一个孩子来了，我用当地方言和孩子聊寒假生活，并很快转到植物大战僵尸上，孩子有点兴奋了，但似乎他只看过，没玩过。这时第二个孩子来了，从门外就开始接“僵尸”话题了：气球僵尸用仙人掌和香蒲哪个合算，房顶上的伽刚特尔怎么布阵，等等。这个孩子开始滔滔不绝，新来的孩子们就全神贯注了，会打僵尸的激烈争论，不会玩的也都在专心听，时不时插几句话，或请教几个不明白的新名词。待他们兴奋了一个阶段，我说用大喷菇、忧郁菇、大蒜、冰瓜等联合布阵更好，孩子们没试过这种打法，因为“高明”，他们热切地“崇拜”我了。我告诉孩子们，这种打法是南京一个叫黄今的小作家教给我的，黄今还是个小魔术师，他们马上对黄今感兴趣了，东问西问的，我趁机把几位比较典型的赏能小作家做了介绍，给他们看了这些孩子目前创作中的优秀的作品，也看了他们才开始进行赏能写作时的作品，小朋友高兴了：

　　“这篇关于秋天的作文我也写过，我们老师给我优秀了。”

　　“我的作文也经常得优秀的。”

　　孩子们在会议室动来动去，边参与各种话题的讨论，边骚扰别人，有一个还跑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我，见我并没有生气，一下子全过来抱成一团了。我问孩子们，昨天我们也说了游戏的事情，怎么都不说话呢？孩子们的回答大致差不多：怕老师说我们玩游戏。

　　我们从老师不让玩游戏开始，说到老师上课，说到学校的生活，说到过年“扫五穷”“耍社火”，说到读过的书看过的动画片，说到每个同学的绰号，说到每个孩子的理想，等等。没有目标没有方向，说到哪算哪，

　　快乐而放松的自由王国的氛围形成了。

　　我们开始讨论《快乐小天使》和《梦幻小天使》两本书中的作品，喜欢哪一篇，如果自己写，会写成什么类型，等等。等他们的积极性释放了一段时间，他们意识到了赏能小作家都是“全国很优秀的孩子”，而且他们也能通过赏能写作成为“全国很优秀的孩子”，因为读过了优秀的小作家一年前所写的文章，觉得也不过如此，“学校很支持我们，我们寒假来上课，校长和老师还陪着我们，他们能在一年内写出这么好的小说，我们也能。”孩子们兴奋了，为了这个似乎并不难完成的很高的目标，他们跃跃欲试。

　　第一步，每位孩子写出自己至少二十项优点。可以讨论，可以互相总结，可以看别人的写出来的优点。不少小朋友开始犯嘀咕：“我没有优点。”“没有那么多优点。”

　　“南京有个叫夏诗雨的小朋友，总结出了自己80项优点。你们都是学校挑选出来的优秀孩子，校长爷爷已经帮你们每个人总结过了，我看到过校长爷爷为你们总结的优点，每个人都超出了20项，不然老师也不会选择你们，我只是想看看你们是否了解自己的优点。先试着写写看。”

　　小朋友半信半疑、交头接耳、抓耳挠腮地伏案书写。一阵窜来窜去、交流合作、互相征询后，两个孩子率先总结完成了自己的20项优点。鼓励他们继续努力，试试能否突破30项，最终两三个孩子总结出了自己的30多项优点，最少的写了15项。孩子们从来没发现自己居然有这么多的优点，一个个乐不可支，笑容洋溢在红彤彤的脸上。现在的兴奋与自信，与谈论伽刚特尔后的感觉又不一样了，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升华了自信，具备了这种自信，就可以进入到今天的主题了。

　　“孩子们，我们争取到暑假前，每个人完成至少一万字的小说创作，让校长帮你们印出来，你们将成为汉中市第一批会写书的小学生。别的小朋友都在为写三四百字的作文发愁呢，你们居然能合写出20万字的一本书，实在是了不起。”

　　“大家想不想写？”

　　“想！”

　　“好，你们现在就开始写‘书’。”

　　“啊？”孩子们面面相觑，“老师，你还没教我们怎么写书呢。”

　　“不用教的，校长说你们本来都会写‘书’，还说你们每人都有超过20项优点，我原来不相信，现在，你们不是都确实发现了自己的20多项优点吗？别看校长爷爷没给你们上课，可是他非常熟悉学校每一个优秀的孩子，校长考察过你们每个人，他说你们能写，我也觉得你们能写，你们有的孩子比南京的小作家们开始创作时的水平高多了。

　　“有没有不想写的？说不定校长爷爷也有看错的时候，把个别不优秀的学生看成优秀的了。哪位同学属于不优秀的，给我说说，就可以不写了。不过，以后你可以优先读到其他同学写出来的书。大家愿不愿意送一本书给退出的同学？”

　　“愿意！”

　　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被校长爷爷错看”的孩子，也不愿“享受”被同学“优先送书阅读”的优惠条件，所有的孩子都开始了写作。

　　“南京的小朋友是先写目录的，你们是不是也愿意先从目录开始写‘书’？”

　　“我们也想先写目录。”

　　“他们每个人都是先写了至少20个目录，你们想先写多少个？”

　　“我们也写20个。”

　　“你们真厉害，才开始写作就能写出20个目录。”

　　通过阅读《快乐小天使》和《梦幻小天使》，通过孩子们互相讨论，每个人都开始朝新的目标奋斗：完成20个目录（篇章计划）。

　　“老师，我写不出来。”

　　“写不出来没关系，个别同学可能完不成20个目录的。”

　　“不会写的字词用拼音代替，写错的地方不允许用修正贴修正液，拿笔两条线划掉（只准划两条线）。目录和写作内容不会写的地方都可以问我。不管是互相讨论和问老师的，只要能完成20个标题的，都是非常优秀的孩子，说明校长爷爷确实没看错。”

　　几十分钟后，大部分同学都完成了20个写作标题。对没有完成数目的“个别同学”也给予了鼓励：“校长确实没有看错你们每个人，你快完成20个了，目录今天先就写这些，回去想到后再补上，我相信你能完成20个的。”

　　完成20个目录后，孩子们马上开始投入写作。15：00放学时，大部分孩子完成了第一个故事的写作，部分孩子当时就完成了近千字的开篇故事。

　　后记：

　　针对这些孩子的现状，我向学校建议，每周给这些孩子半小时到一小时的上网时间，让他们通过网络，读一读南京孩子的作品，作为自己创作的借鉴。回南京后，我向赏能小学员发出了捐书的倡议，目前已经收集了不少的图书，活动结束后，这些图书将陆续寄到汉中这些爱写作的孩子们手中。